“卖乳饼嘞!客官来看一看,都是新出炉的!”
“爹,我想要那个竹篾蟋蟀!”
“客官买一个吧!”
张日山站在青石巷口,身后是热闹夜景,身前巷末是一片漆黑冥昧的齐家。
他整个人在此刻被割裂,藏在胸口的平安符好似燃烧起来,灼伤了他的皮肉,那股火即将烧到心尖。
张日山足尖抵在了黑暗界限前,抬眸随意看了眼周围。
一名穿着灰色麻布衣的行人走过他身侧,在这喧嚣热闹的市井摇头晃脑,感慨般留下一句,“无事无事。”
张日山听到这句话,烧到心尖的那股火,突然凉了下来。
他大抵明白,齐八怕是早就知晓他的心思。
张日山嘴角勾起苦涩,齐八不愧是神算子,他知晓他今日会来寻他,这是在告诉他答案。
——他不愿。
抵在黑暗边缘的足尖,往后退了一步,风衣边缘随着挺拔寂寥的身影划过黑暗,猎猎作响。
但张日山刚迈出两步,却又再次停下。
眼底的暗色犹如骇浪骤起,齐八,你怕是不知晓我张日山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
“唉!”
一道身影在榻上辗转反侧,几乎要翻出个浪花来。
齐铁嘴倏地坐起身,白日处理的香客太多,精神乏的好似眼皮一碰就能睡过去,这怎么一躺在榻上,反而不困了呢?
“啧!真是怪哉!”齐铁嘴唉声叹气,探出头朝窗外看了眼,昏暗一片唯有天上明月流淌下来的微光。他有点后悔让伙计把灯笼都熄了。“算了,熄都熄了,想来那呆子也走了。”
他披好外衣,下了榻,既然不困就把那本游记看完。
然而齐铁嘴这边刚把蜡烛点亮,外面就响起砰的一声,像是肉体倒地的闷响。
惊的他手一抖,两指间捏着的火柴掉到桌面,齐铁嘴一瞧,赶紧给扫到地上踩灭,这张桌子可是顺德年间的物件!
咚——
外面再次传来一道倒地闷响。
这下子,齐铁嘴神经再怎么大条也察觉出不对,抬手想将蜡烛熄灭,但转念一想对方怕是有备而来,在这长硰城能避开九门探子的也就那几个人。
他皱眉拿起烛台,嘎吱一声房门被推开,微黄火光被门外吹进来的风给撞得左右摇摆。
一道仿佛与夜色融为一体的身影令齐铁嘴头皮一阵阵紧绷,有种从心底窜上来的惊悚发毛感,在蔓延。
“谁?谁在那?”
那人没有回答他,反而朝他一步步走来。
齐铁嘴不由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烛台的火光明灭一瞬。
但当这人身影出现在庭中月色下时,他紧绷肌肉又松懈下来,快走几步到这人面前,恶声恶气斥问:“张日山,你不知道人吓人能吓死人吗?大半夜的你翻墙进我齐家做甚!”
说着他还扒拉两下张日山直挺挺的身子,朝墙角望去,果然瞧见今夜留在齐家当值的两名伙计。
他赶紧跑了过去,用手指试了试两人鼻息,这一过程身后披着的衣服都被抖落在地。他抬眸怒瞪张日山:“你把我伙计打晕干嘛?你当我齐家是你张家家大业大呢?”
张日山俯身捡起他掉落在地的衣衫,放在鼻尖近乎贪婪嗅闻,那是股道观供奉三清所烧的飘渺香火味,嗓音暗哑:
“八爷对我的邀约,避如蛇蝎,莫不是我做错了什么,让您心生芥蒂?您今日可否给我个机会,给您吃酒赔罪?”
齐铁嘴扶着两名昏迷的伙计,正累得气喘吁吁,压根没听清他说的什么玩意儿,气闷道:“狗呆子在那愣着干嘛呢?还不麻溜过来帮爷一把!”
张日山拿着衣服的手一顿,眼底翻滚的暗色暂时压制,走了过去,直接将两人从齐铁嘴胳膊上拽起。
待将两人丢进西厢房榻上后,齐铁嘴怒气不减地盯着他,冷冷问道:“说吧,你翻墙来干嘛?”
张日山垂下眼睫,遮掩住里面翻滚的情绪:“这半个月来,我每次邀请您出来,您都不应,今日更是直接灭了灯,摆明了不欢迎我。”
齐铁嘴听到最后气得差点翻白眼,知道不欢迎还翻墙!
但他话没说出口,因为他瞧出张日山这狗呆子今日情绪好像不对劲,难不成遇到什么难事?
他抬手重重敲了一下他的头,出了口恶气,这才开口:“张大副官,您真以为齐家盘口小,我齐八每日无所事事?”
齐铁嘴越说越气:“我这地界往的香客虽说比不得大庙大宇,但这两日各地通商经过,各个非富即贵,黄金跟流水似的涌来!
道爷这段时日算卦占卜几乎不停,你当爷是铁打的呢?白天耗精费神,晚上还跟你出去吃酒?”
张日山一怔,抬眸狐疑:“那今个齐府......”
齐铁嘴又是一声冷笑:“爷今个累了,想先歇着不行吗?真是好心当成驴肝,算到你要来,爷特意给你提个醒省着浪费时间,结果你可倒好,居然直接翻墙头,还打晕我伙计!”
张日山想到自己脑补的事情以及肮脏龌龊心思,神色霎时一赧,耳根子红的要滴血。
多亏现在夜色弥漫,齐铁嘴瞧不见,不然定会先忘了气愤,围着他啧啧称奇。
“八爷,对不住,今日事......是我冲动了......”
张日山再次垂下眼睫,把所有阴暗肮脏心思都沉了下去,沉到齐八窥探不了的底层。
齐铁嘴原本气还没顺,可见他神情有些不对劲,低垂着头的模样还有几分可怜。
以为这呆子是遇到什么难事要他开解,心下一软,无奈叹了口气,心中叹息自己真是劳苦命!摆了摆手道:“得了,爷今个给你个面子,有什么事酒中说吧!”
张日山起先还没反应过来,傻立在原地,直到齐八从他手里把衣服拽走,他激荡的心跳,像是山顶呼啸的风一样盘旋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