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老刘,介个字念什么,系甚么意思?”
唐岁嘴里塞着买来的芝麻饼,拿着一本书指着上面的生僻字含糊不清地问道。
刘胤才悠哉悠哉地躺在院子里的太师椅上晒太阳,面上盖着本书。
闻言不满地拿开书抬眼一看。
“字也认不全?出去别说是我刘胤才的弟子。”刘胤才瞥了一眼唐岁,然后继续闭上眼睛,“找你师兄去。”
少女囫囵吞下嘴里食物,阴阳怪气道:“自打师兄归来,师傅便不去塾屋了,全由师兄代课,连弟子小小困惑都要师兄来解,师傅这甩手掌柜耍得好啊,当初还大放厥词要我二十年内追上您呢……”
刘胤才哼哼道:“那你也没当我关门弟子啊,况且只是为了稳住你罢了,就算你有儒根,为师天天手把手教你也没有那么容易的,待你入了门发了灵誓,那还不是生米煮成……”
话还未说完,门外传来敲门声,“师尊,我进来了。”
“这个字念汩gu,三声,通常作流水声音,但用处也不止于此,如天公岂物欺,若此汩时序,这里就用作扰乱的意思。”刘胤才不知何时站在唐岁身后,指着唐岁不懂的地方作良师样子指导。
配上他那半白眉毛及发色,颇有几分高深莫测的儒道名师样。
“哦,是思昭啊,那些个学生可放学归去了?”正经和蔼的神色看得唐岁直翻白眼。
“已然归去了,我有嘱咐他们好好修课习。”孙思昭双手拢袖回答道。
孙思昭犹豫了一下,说道:“只是那金家家主二子,今日仍没来上课。”
“不必去管,金家嫡子死了,二子自是要做些安排,没我们的事,各扫门前雪即可。”刘胤才不耐烦地摆摆手。
“况且我本就不喜那金家,是上京城王家逐出来的支系罢。”刘胤才继续嗤笑道,“连本姓都被剥夺了,认不得祖宗,悲哀至极,与那眼线也走得近,不甚讨喜。”
其实还有一句话他没说,当初把他赶到这地方就有王家的一份,也算是恨屋及乌了。
唐岁看了看孙思昭,又看了看闭眼的刘胤才,眨了眨眼,举手道:“报告,我有问题。”
“说吧,师傅和师兄都在这。”刘胤才乐呵着说道。
“师傅可以不在乎这城里城主府、金家乃至其他小官富绅,但为何还要徒花精力去教这些学生,况且,收的还比原本那几家私塾都要低。”
唐岁没看刘胤才,一直昂着头看向孙思昭。
孙思昭却是望向刘胤才,刘胤才黑着脸:“告诉她吧。”
小兔崽子,谁才是你师傅。
孙思昭儒雅一笑:“且问师妹,你认为儒家何以传承经久不衰。”
少女若有所思:“因为传承之法?”
孙思昭笑意更甚,只是不语。
唐岁又回答道:“是这些个育人教化人的知识?”
孙思昭再摇摇头,回答道:“是人,儒家本就主张‘仁’,准确地说是人与人之间的气,修到师傅这种境界,修行已然是离不开教育产生的仁气了。”
随后他又眼神狂热地说道:“所以初代儒圣祖师所创这条路是何等高明,后人想要承他的道,便要将理念开枝散叶,利他利己,将有天赋者挑选传道,然后往而复之,直至整个理念传遍天下。”
“不会有占据力量者自私不传,叫群众愚化,教化为产肉产毛的羔羊。”
少女恍然点点头。
他又继续补充道:“在学宫自是不缺教化的仁气,可在这些个偏僻地方,想要修炼保持境界不下掉,就得自办私塾,以产仁气。”
“所以老刘……老师每天在这冥想是在修炼咯。”唐岁反应过来,想到自己以后未免不也要教人?
嘶,好像有点不太感冒,当老师教小孩,这个该师范的来呀,专业对口,自己前世连大学都没得上。
“你看那些个但凡有实力的各地方的名德,不都是十里八乡的都去求学吗,只是咱们师傅名声不显,外人都不知道这里有这样一尊大神,不然求学的人得排到城口去。”
唐岁转头一看刘胤才,只见他洋气得鼻孔都要怼到天上去了!
“师妹八境便要修气入体了,虽然你距离八境尚有一段时间,不过可以早作打算。”孙思昭倒是真像个师傅处处为唐岁着想。
“师兄修的什么气?”
“乃是松江清气,”后他又补了一句,“同师傅一样。”
转头瞥了眼刘胤才继续躺在太师椅上闭着眼睛,孙思昭将头低下小声问道唐岁:“师傅没和你说吗?”
后面刘胤才面色俨然不自然了,她不稀罕老子的真传!不走老子的道!
唐岁摇摇头,示意自己完全不知道。
这下轮到孙思昭皱眉头了,没有再看刘胤才,说道:“你看很多名胜山川,寺庙道观,都有儒家先贤刻下的诗词,那是他们感气的领悟,将其留在那方便后人参悟采气。”
“而这松江清气正是刘师所发现,并且也是第一个使用它的人,以此气催动的儒器攻势快,行动之间泛起水雾,催动神通有如松江奔涌相助,生生不息。”孙思昭继续解释道。
听得唐岁一愣一愣的,但她只关心一件事儿:“厉害吗?”
师兄显然没想到师妹会这么问,呆了一下,回道。
“自是厉害的。”
“那我要学更厉害的。”
“噗”,孙思昭隐约听见背后有吐血声。
孙思昭笑着摇了摇头:“比之松江清气厉害的可没多少,况且你女子家又不好上朝为官,不然修浩然气也是个好去处。”
背后某人擦了擦嘴角的血痕,清声道:“行了,你师妹的道途我早就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你此次来是有话想说吧,唐岁你先行回避一下吧。”
少女瘪了瘪嘴,拍拍屁股,不让我听算了,不稀罕,离去时候还不忘重重关门。
待到少女身影走远后,刘胤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注视着面前束发整衣的大弟子,面色复杂。
“你想好了?”
“弟子想好了。”书生只是拱手低头。
“当初收你时我说过,如果不愿意为我的刃,可一直当我的记名弟子。”
“此为弟子所愿,不仅仅只是为了师尊,也是为了自己,思昭想,试试覆这北齐的天!”孙思昭一改往日温润书生模样,眼中惊芒爆露。
刘胤才沉吟片刻,扔出一个玉瓶:“拿去吧,散功重修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力量的流失和获取更强大的力量会让你迷恋上它的,切忌失了本心。”
“抬起头来。”
孙思昭缓缓抬头,与刘胤才对视,两人的眼睛里都淡漠看不出情感。
“日后休得再发生利用你师妹来点我这种事情,我不希望我的门下还有这种勾心的小算计,你故意提浩然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
说完刘胤才又重重叹了口气。
“多谢师尊,那思昭便退下了。”孙思昭低眉顺眼。
“思昭啊,走的时候记得知会一下我这个老的,在外被欺负了就告诉我,要说是刘胤才我本人的亲传弟子,这北齐我打不过的少,打不过的也得恶心他两下。”
孙思昭停了一下,脸上又恢复往日的清凉形象,真心实意地道:“师恩莫敢忘,再拜谢师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