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六,大暑前日的蝉鸣裹着暑气漫过蘅芜苑。黛玉扶着紫鹃转过九曲游廊,忽见王熙凤扶着平儿往库房疾走,石榴红撒金裙摆扫过青砖,带起几缕泛着金属光泽的丝絮。
\"林姑娘来得正好。\"探春从月洞门闪出,鬓角汗湿贴着白玉般的面庞,\"昨儿清点诗社的绣线,发现新到的十匣苏绣丝线...\"她压低声音递过半截丝线,日光下金丝缠绕的芯子里泛着幽蓝。
黛玉指尖刚触及丝线,忽觉刺痛——这分明是上月在漕船查获的寒铁丝。远处传来织机轰鸣,二十个面生的织娘抬着贴\"御用\"封条的樟木箱往怡红院去,箱角渗出的靛蓝水渍将石板蚀出蜂窝状孔洞。
\"宝二爷留神!\"袭人的惊叫划破庭院寂静。宝玉抱着撕破的锦缎从假山滚落,缎面暗纹在日头下显出血色脉络,竟与兵部新到的蓟州防务图如出一辙。他袖口沾满墙灰:\"方才追那野猫,撞见周瑞家的往这缎子里夹带铁片...\"
申时三刻,黛玉在潇湘馆摊开染血的边关战报。昨日阵亡将士名册里夹着的布条,与宝玉拾到的锦缎经纬暗合。紫鹃忽然轻呼,战报背面水渍显出密纹:\"七月十五,寒铁经大运河抵通州...\"
子夜的栊翠庵飘着异香。黛玉跪在褪色蒲团上,妙玉素手斟茶的青瓷盏里,茶汤倒映着梁间新添的剑痕。\"施主可闻钟磬之音?\"妙玉拂尘扫过香炉,升腾的烟雾凝成北静王府的螭纹。
三更梆子响过,宝玉翻墙潜入后殿。佛龛下的暗道蒸腾着灼人热气,二十座熔炉里沸腾的寒铁浆映红砖壁。暗格里堆满贴\"御赐\"封条的铸铁模,凹槽纹路与上月兵部失窃的虎蹲炮图纸严丝合缝。
\"二爷快走!\"茗烟突然扑倒宝玉,三支毒箭钉入砖墙。黑影闪过窗棂时,带落的半片苗绣飘入熔炉,青烟中浮现\"丙戌年中秋\"的血字——正是贾敏小产那日。
五更鸡鸣,黛玉在晨雾中细看熔渣。凝固的寒铁碎屑里混着半枚金瓜子,正是元春省亲时赏给各房的样式。紫鹃忽然扯她衣袖,东墙根新栽的湘妃竹下,埋着四十张带血的盐引。
荣禧堂的西洋钟敲响九下,黛玉将冰裂纹笔洗注满清水。探春递来的诗笺浸入水中,褪去墨迹显出密纹:\"通州码头戌时三刻...\"惜春突然打翻茶盏,泼湿的诗笺浮出带齿痕的指印——与贾母佛珠上的胭脂印相契。
\"好个雅集!\"王夫人扶着鸳鸯闯进来,翡翠佛珠碰在紫檀案上铮然作响,\"林丫头这冷香丸的方子,倒与太医院失窃的朱砂案卷相似。\"黛玉指尖抚过案上《金刚经》,经页夹着的冰蚕纱突然自燃,青烟凝成工部军械库的舆图。
未时骤雨,宝玉湿透箭袖冲进暖阁:\"刚截获北静王府的密信!\"抖开的丝帛上,\"七月十五\"四字被靛蓝染料晕染,夹层里掉落的铁屑竟与林如海遗物中的寒铁同源。窗外忽然掠过戴斗笠的身影,腰牌闪过九黎密符。
戌时夜宴,贾琏醉中漏出关键:\"...那年往琉球去的商船,甲板下藏的可不止丝绸...\"黛玉假作失手打翻醒酒汤,汤汁泼在贾琏袍角,靛蓝染料里析出的寒铁碎屑在烛光下无所遁形。
玄武湖的晨雾漫过漕船桅杆,黛玉裹着灰鼠斗篷立在乌篷船头。贾琏正吆喝着苦力搬运贴\"苏绣\"封条的木箱,箱角渗出的幽蓝铁屑在甲板凝成霜花。宝玉用匕首撬开暗层,铸铁模具上\"蓟辽督造\"的铭文刺目惊心。
\"开船!\"北静王府长史的呵斥声里,黛玉瞥见货单朱批的错金纹样——正是贾母六十寿辰时,九省统制送来的贺礼纹饰。忽有江鸥掠过水面,妙玉的白绫从桅杆垂下,展开的素绢密密麻麻记载着贾府四十年的漕运秘径。
东南角突起惊变。周瑞家的监工装载的青瓷瓮突然倾翻,流出的寒铁浆腐蚀船板,苦力哀嚎着跌入江中。黛玉银牙咬碎帕角:\"那瓮里装的...竟是熔化的寒铁!\"宝玉拾起漂来的半片船板,背面焦痕拼出\"丙戌年腊月廿三\"——贾敏病逝之日。
申时三刻,应天府差役围住码头。黛玉藏在货舱夹层,耳听得刀剑劈开木箱的闷响里,四十把淬毒短刃的寒光刺破雨幕。突然一声惊雷,货船吃水线下的暗舱轰然开裂,二十口铸铁炮管在闪电下无所遁形。
子夜的染坊蒸腾着刺鼻矾石气。黛玉扮作烧火丫头蹲在灶前,看新到的\"苏绣\"在染缸里翻涌出兵器般的幽蓝。染工头目醉醺醺嘟囔:\"...这批料要掺足寒铁粉...北静王府催得紧...\"
丑时更鼓响过,后院突然传来闷哼。黛玉闪进柴房时,见三个生面孔正将青瓷瓮中的寒铁浆注入模具。暗格里堆满带血的卖身契,最上层那张画押处,赫然是迎春乳母的指印。
\"姑娘小心!\"紫鹃猛地拽开黛玉,一桶滚烫染浆泼在晾绸架上。刺客袖中飞出的柳叶镖钉入梁柱,镖身\"丙戌年冬\"的铭文与贾政书房密信日期暗合。黛玉顺势扯下刺客腰间玉牌,北静王府徽记下竟刻着九黎巫族的蛇形密文。
五更鸡鸣,黛玉在染坊暗室发现血书。字迹被铁锈侵蚀:\"每熔千斤寒铁,需童男女血祭...\"残页最末的九黎图腾,竟与王夫人佛珠内圈的刻痕相契。
荣禧堂的鎏金自鸣钟停在申时三刻。黛玉将密信碎片浸入玫瑰露,褪色朱砂显出新证:\"贾府以贡缎运铁四十载...\"王夫人突然撞开雕花门,翡翠佛珠散落满地:\"林丫头可知,当年你娘为何非要嫁那林如海?\"
黛玉反手亮出玉带钩,暗格弹开的血书飘落:\"因先父查获贾府通倭铁证!\"窗外忽射来毒箭,宝玉扑身相挡的刹那,箭尾系着的苗绣燃起青烟——竟是妙玉出家前的闺名。
戌时暴雨,锦衣卫撞开东角门。贾母龙头杖劈碎紫檀案,漫天账册纷飞如雪。最末那本染血的织造局密档里,夹着元春入宫前夜的绝笔:\"今以身为质,换家族三载喘息...\"
子夜火光冲天,黛玉立在祠堂焦土前。梁柱裂缝中掉落的玉锁里,藏着林如海绝笔:\"盐铁账册藏于...\"残纸被夜风吹散处,四十口贴封条的铁箱在江心浮沉,箱内除却寒铁兵器,还有按着贾母指印的认罪书。
残阳将大观园的残垣染成血色。黛玉摩挲着焦黑的沁芳亭栏杆,指尖触到阴刻的苗文——正是当年贾代善与苗疆土司的盟约。宝玉从瓦砾中拾起半枚玉簪,簪头暗格滚出的蜡丸里,藏着四十年前第一任巡盐御史的证词。
\"姑娘看这里!\"紫鹃扒开假山乱石,暗室中二十口铸铁炮管尚带余温。炮身\"神机营监造\"的铭文下,盖着北静王府的朱砂印。黛玉忽然想起,上月截获的倭寇密信里,正有相同纹样的海防图。
戌时海风骤起,妙玉的白帆消失在江雾中。她最后抛入火盆的丝帛上,贾敏血书渐渐显现:\"金簪雪里埋,待君破局来...\"焦灰被风卷起处,应天府差役正将带枷的贾政押上囚车,他官袍补子的裂缝里,露出半幅染血的九黎图腾。
五更梆声里,黛玉望向皇城方向。晨雾中隐约传来新帝登基的钟鼓,而荣国府废墟下的寒铁仍在无声腐蚀着土地,宛如这个王朝溃烂的根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