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梆子声穿透雨幕,黛玉攥着半幅染血襁褓立在祠堂飞檐下。远处荣国府的火光将雨丝染成猩红色,她看着掌中金线绣的\"贾瑚\"二字,忽然想起三年前在姑苏老宅,母亲贾敏那方浸透药汁的帕子也是这般殷红。
\"姑娘快看!\"紫鹃提着灯笼冲进廊下,绣鞋沾满黑灰,\"西角门那口枯井里飘着好些纸灰,奴婢拿银簪子挑了些未烧尽的——\"她颤抖着展开油纸包,焦黄残片上\"换命\"二字赫然在目。
黛玉将襁褓塞入袖中,指尖拂过残片边缘的莲花水印。这是北静王府专用的笺纸,去年端午她随贾母赴宴时,曾在王府书房见过同样纹样。檐角铜铃突然叮当作响,宝玉浑身湿透闯进来,腰间玉佩缠着缕银丝——正是凤姐昨日戴的翡翠护甲上崩断的流苏。
\"地窖里二十口檀木匣全空了。\"他喘息着将玉珏按在供案裂纹处,暗格应声而开,\"但我在第七个暗匣夹层找到这个。\"褪色的锦囊里躺着半枚长命锁,锁芯刻着生辰八字:壬午年三月初三寅时三刻。
黛玉的金锁突然发烫。她解下项圈将两半锁片拼合,裂缝处渗出暗红朱砂,在烛光下渐渐凝成漕运河道图。宝玉腕间赤痣开始渗血,血珠滴在图纹交汇处,竟显出\"甲字三号仓\"几个小楷。
五更天的梆子惊起寒鸦,黛玉踩着满地经书灰烬推开祠堂角门。晨雾中传来锁链拖地声,凤姐的猩红斗篷在残垣间忽隐忽现。宝玉突然拽住她手腕:\"那翡翠护甲在动!\"只见斗篷下闪过一抹幽光,护甲尖端正勾着鎏金拜匣往火场深处去。
黛玉的绣鞋陷在焦土里,金线牡丹纹沾满灰烬。她蹲身拨开半截烧焦的房梁,发现几片未燃尽的账册残页——墨迹洇染处隐约可见\"盐引\"二字,边角钤着户部侍郎的私章。宝玉用帕子包起碎纸时,忽觉指尖刺痛,原是嵌在灰里的半根银针,针尾缠着猩红丝线。
\"这是琏二嫂子绣屏风用的苏绣线。\"黛玉将银针对着火光,针孔里竟卡着粒盐晶,\"去年凤姐姐给老祖宗绣的百子千孙图,用的正是这种湘绣针法。\"
紫鹃忽然轻呼:\"姑娘看这砖缝!\"残垣底部有道新鲜刮痕,青砖缝隙里卡着片织锦残料。宝玉用簪子挑出来细看,竟是半幅婴孩肚兜,金线锁边与祠堂发现的襁褓针脚如出一辙。
雨势渐急,三人退至耳房暂避。黛玉就着灯笼细察肚兜,忽觉内衬有异——夹层用茜色丝线绣着密麻小字,正是二十年前为贾敏接生的六个稳婆姓名。最后一个\"周嬷嬷\"三字被血渍晕染,墨迹与贾政书房密函上的批红何其相似。
寅时六刻,探春提着剑闯进来,斗篷下摆还在滴水:\"刚截住往北静王府送信的婆子,你们猜这密函封着什么?\"她抖开油纸包,二十张盐引存根如雪片纷落,每张背面都按着血手印。黛玉拾起最旧的那张,发黄纸页上\"贾瑚\"二字刺得眼眶生疼。
宝玉忽然夺过灯笼照向梁柱:\"你们看这裂纹!\"火烧过的房梁表面布满蛛网状裂痕,走势竟与黛玉金锁上的漕运图完全吻合。探春用剑鞘刮开焦黑表层,木纹深处赫然嵌着半枚虎符——正是北静王昨日在秦淮河出示的那半块。
窗外传来重物落地声,凤姐的猩红斗篷掠过月洞门。黛玉抓起染血襁褓追出去,却在转角撞见王夫人捧着佛珠立于雨中。素日里慈眉善目的贵妇人此刻面如寒铁,腕间沉香木念珠少了两颗,断口处还沾着新鲜血渍。
\"颦儿夜寒露重,仔细着凉。\"王夫人将斗篷披在黛玉肩头,指尖划过襁褓血迹,\"这针线活计倒像你敏姨的手艺。\"黛玉感觉有硬物硌在锁骨处,低头见斗篷暗袋里塞着个油纸包——打开竟是周嬷嬷画押的认罪状,日期正是贾敏难产身亡那夜。
卯时初刻,贾政带着家丁围住祠堂。黛玉将认罪状藏进供桌暗格时,忽见香炉灰里埋着半块翡翠——正是凤姐护甲上缺失的那片。宝玉假作行礼跪拜,袖中抖落的玛瑙珠滚到贾政脚边,珠心\"敏\"字裂开,露出半幅婴孩脚纹拓片。
雨住云开时,黛玉站在烧塌的绣楼前。紫鹃捧着铜盆来请她净手,盆中清水忽起涟漪,映出北静王府马车驶过街角的残影。车帘掀动间,半幅猩红斗篷随风扬起,金线绣的九黎图腾在晨光中明灭可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