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真是一个有趣且缺德的议题。
当一个游戏副本中的Npc有了自己的意识，不断重复同一段悲惨经历。但这个副本却因为难度，要么被最低程度地完成，要么被直接放弃时，她会想什么呢。
——孤独、无助、自我怀疑、愤怒怨恨、渴望改变、绝望麻木、渴望解脱。
她到底发展到了何种地步？
正玉不再刺激面前的女人，他打算先顺从塞勒姆·西尔文的谈话思路。
“交换目的吗？那先从您开始吧，愿闻其详。”
“艾娃...她第一次挥剑就斩断了我的匕首。母亲说那孩子是天生的统帅......而我轮回千次，都只能做到这种程度。”塞勒姆先是提起她的女儿艾娃，展示出自己的柔软一面，而后又转回到一开始的话题，诉说自己在轮回中的无能为力，“我试过杀死刺客，试过提前派遣她前往别处，我甚至试过亲手杀死她！但这一切都没用，见过修正轨道的流星吗？这孩子还是会按照历史的轨迹，出现在她原本的位置。”
城主的声音平静中蕴藏着风暴。
嗯，塞勒姆城主持之以恒的发疯，也许也算一种情绪稳定。
正玉垂眸思考，那很正常，游戏副本是这样的。
先前正玉也试过和自己的侠客一起等待剧情。但最终还是选择把没有凭证的侠客送到家园，只有持有凭证的人站在该站的位置，副本剧情才会进行。
就好像模型师动画师，在游戏开始时把接下来参与剧情的Npc丢到了地图之外节省资源。只有满足进入下一幕的条件，这些Npc和新地图才会出现在应该存在的地方。
正玉反手从口袋中掏出一枚小小的瓷瓶，正是某个喂药任务的Npc道具，似乎是直接的贴图，导致瓷瓶上存在一些类似于冰纹的裂痕。偏偏摸上去又光滑无比，不像真的开裂。
他决定试探塞勒姆是否对幕后黑手有所猜测。
他抚摸瓷瓶的裂纹，仗着面前人不懂就信口开河。
正玉劝慰面前的塞勒姆城主：“城主大人，我的家乡煅烧瓷器，是会故意掺杂贝壳的碎片。裂纹越多，越能透出独特的光泽。您是否应该去寻找那双将贝壳放入炉灶的手，而非一味进入炉灶之中，将自己也化作耗材的一部分。”
然而，某位‘未曾接受过正经继承人教育’的城主大人完全不吃这一套。
在艾娃身上还算管用的谜语人大法，在塞勒姆城主面前完全失效。
她根本没有深入思考，而是就着表面的含义，紧迫追问正玉的真实想法：“如果这是最后一次烧制，你愿意为我往炉灶中添柴吗？”
她问的急迫，毫不按照常理活动。只关注这位医师愿不愿意为自己所用。
正玉叹气，说来也是，人怎么能在一个执念身上找常理。
他只能退了一步，将手中的瓷瓶收起，正玉承诺道：“我只能保证炉火不熄。”
“那就很好了。”塞勒姆城主猛地站起来身来，就在这间屋子里，正玉面前走来走去。她华美的长袍被动作带动着如同流云一般滚动。被双手捂住的唇发颤，面上带着兴奋的红。
这女人的行动一向旁若无人。
塞勒姆·西尔文她笑着，语气也变得柔和：“无论你用什么方法做到的，我无意从你手中取得复活术的秘方。正玉，我的目的非常简单，你要让她——让艾娃·西尔文在故事最后一刻，在众人目睹中真正复活。”
“好。”正玉一口应下，他脸上带了莫名的笑意，“那么轮到我了吧？”
塞勒姆也懒得兜圈子了，她直接站在了正玉面前，用那双有力的手钳住正玉此刻仰视她的脸。
她问：“你到底要在温斯坦城找谁？”
“伊莎·贝蒂。”
既然某人执意要问，正玉也不跟她搞拉扯，他笑着吐出四个字，是‘纯白圣女’在此间的本名。
当那四个字落地的瞬间。
城主身后的长袍之上，绣着的神鸟尾羽，那些类似眼睛的图案转动起来。宝石镶嵌的长袍在灯光下折射出斑斓的光斑。整个空间突然响起符纸破碎的声音。
几乎是瞬间，空间内重叠交织的赤色封印破灭了近一半。
只是不知道是因为这个女人的心境出了问题，导致西尔文家族最擅长的阵法与封印出了问题。还是真的如塞勒姆·西尔文所言，有人会‘旁听’。
“是她！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有人向我提起她。”塞勒姆的神情变得空茫，她的手一松，将正玉放开。呢喃的声音像是生锈的齿轮在摩擦，“自从她的名字被那尊名抹去，真是好久不见的名字。”
女人不再团团转个不停，她像是第一次发觉面前男人的脸很漂亮一样。塞勒姆定定地看着正玉，想要寻找正玉与那位故人的相似之处。
奇怪，圣女有亲人吗？圣女有爱人吗？这个男人到底是从什么地方冒出来的。
也许美人总是相似的，说到底，几十年过去了，她都快忘却那个女人长什么样子了。
“那时候，我们还是勇者探险的队友。那时候，我都叫她队长。你找她？你找她做什么？”
正玉看着塞勒姆失态的模样补充道：“我是来带她回家的。”
“带她回家啊，”塞勒姆仿佛又看到那个身披白袍的女孩，她将火把插进雪地。跃动的火光中，探险队的影子在冰墙之上拉长，恍若通往地狱的阶梯。“——那次我们被困在地宫之中，五个人，只有她留在了地宫深处。她总说，冒险者的归宿就是未绘制的版图...在离开时，我带走了她的一部分...”
“她生前的友人，曾经找到过我。但我没有见她，我也不敢见她...你大概是从她那里知道了圣女的本名吧。”
正玉眯起眼，他在异世界看过亚纶·贝蒂的记录，也看过系统AI前瞻中的纯白圣女的队伍。
当时陪伴在纯白圣女身边的队友看背影有四人，一位女性精灵、一位女性地精、一位男性长身人、一位女性长身人。
对照着之前的地图标点，精灵常驻的‘北中心大陆’、‘长身人帝国的首都’，伊兰的故乡‘西方大陆’，‘温斯坦城的城主堡垒’。
也就是，除了圣女陨落的极北的‘最后一个地宫’，存在圣女的大脑。
其他的标点，极有可能都在圣女生前探险队的队友身上。或许正像面前的塞勒姆城主所言，她们这些队友，虽然无法带走纯白圣女的遗体，但各自带走了圣女的一部分。
他已经相信塞勒姆的说法，却仍要诈她一手：“那真奇怪，那我怎么从没见过您的雕像？”
“人们只记录被女神迎入中心岛的英魂，又怎么会记得那位英魂背后的队友...”
塞勒姆从未想到，一次交涉，会让自己想起过往。
她失魂了一阵，才想起一开始的目的。
“帮我复活艾娃吧。”
“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那位的下落。包括我曾经的队友，我也一并告知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