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说过很多次了吗,怎么还要说?”
“是他伪装身份蓄意接近我,欺骗我的感情,强占我的身体。”
“而后他将我拉入泥潭,让我受千夫所指、万人唾弃,自己却摇身一变成了高高在上的宰相。”
“他将我囚禁于水牢,镣铐加身、不见天日,自己却在外面寻欢作乐。”
“他为羞辱我,让我做他宠妾,夜夜碾碎我的自尊……”
“我真的,一刻也受不了了!”
抱腿坐在床榻上的少女从膝间抬头,露出一张哭得梨花带雨的俏脸。
她眼尾洇开的胭脂色似揉碎的海棠花瓣,本该含情的琥珀瞳却凝着冰棱般的恨意。
眼底蛛网般密布的血丝仿佛化作无数淬毒银针,要将话语中那人扎成千疮百孔。
命书鎏金篆纹在虚空中明灭:“林惊鹤当真在幻境里这般折辱你?”
“还能作假不成!”白苓纤弱肩头簌簌发抖,恍若暴雨中零落的花瓣,“他是一个无心之人,现实中就爱戏耍我,更遑论在幻境中。”
“可雾魇分明允诺会保留你的记忆。”命书骤然逼近,书页翻动间寒光凛冽,“你为何还会被骗?”
少女抽噎着将脸埋入衣袖:“阿慢没能护住我的记忆……待我脱出幻境恢复神识,那孩子却……”
提及那个意气风发的漂亮少年,少女哭得更加伤心了。
命书话锋一转:“既无记忆,为何与雾魇反倒亲厚起来?”
白苓:“可能因为答应我的事他没有做到,便在幻境中一直帮我。”
“都怪……林惊鹤,若不是他一直磨蹭不杀林无咎,阿慢也不会死。”
白苓竭力压下哽咽,可声音还是不受控制一抽一抽的。
命书莫名说了句:“雾妖命数早定,纵使没有林惊鹤,他也难逃魂飞魄散。”
白苓猛然抬头,带起一串泠泠作响的银铃铛:“此话何解?”
“这就不是你该知晓的。”
命书冷笑了声,“行了,小花妖,别哭哭啼啼了,若你真恨林惊鹤,就尽早让他爱上你。待林惊鹤情丝缠缚之时,便是你取他性命之机。”
“可我实在受不住了!”
少女陡生脾气,柔软的花枝生出刺,声音嘶哑如泣血,“他根本不会爱人啊!”
“那是个连心都没有的怪物!我为他做了那么多,甚至.……”
她声音陡然喑哑,“甚至将元阴都给了他,可他的血还是冷的!”
“要不……”
她咬着唇瓣思索了一会儿,而后昂起天鹅般的颈项。
“你让我换个人攻略吧,就男主吧,虽然他现在和女主感情正好,但我相信以我的美貌,肯定能撬动墙角的。”
命书还是那个答案:“不行,你只能攻略他!”
“小花妖,别忘了,这个任务和你性命相关。”它笑声阴恻恻的,“若你想改变祭天的原有结局,那就是让林惊鹤死。”
“而杀死林惊鹤的唯一手段,就是让他爱上你,你别无选择。”
少女彻底崩溃了,一点一点弯下了脊梁,蜷缩成一个球。
她将脸伏在膝间,哭声似杜鹃啼血。
命书心中最后一丝疑窦消失,撂下一句“好好攻略”遁入虚空。
白苓确认它也没回自己的神识,才缓慢抬起头,琥珀眸平静如镜。
她拿出阿慢留下的那朵血色曼陀罗,指尖捏着根茎轻轻转动,意味不明地呢喃:“注定要死,便一定会死吗……”
她忽地笑,红唇勾起,笑靥如罂粟花一般在泪水浸透的脸蛋上绽放,妖冶而疯戾。
剧情既定又如何,那她偏要逆了这结局!
头破血流如何、遍体鳞伤也罢,左右不过一个死字,与天道抗衡而死,总好过成为他人棋局之中的傀儡。
“阿苓,你睡了吗?”门突然被敲响,传来胡枝音温柔的询问。
白苓瞬息抹去泪痕,嗓音清甜如常:“正要歇呢,姐姐何事?”
胡枝音:“我想与你说说话,可以吗?”
“说话可以,可若是……”白苓无奈叹了口气,“姐姐想劝和我与林惊鹤,便省些口舌吧。”
她尾音带着撒娇般的埋怨。
门外沉默了片刻,最终还是妥协:“好吧,那我不打扰你休息了,早些睡吧。”
“好,姐姐你也早点睡。”
少女话音落,胡枝音叹息而去,倚在廊柱等待的蓝衣青年立刻跟在她身后。
随后,两人一前一后进了一间房。
门栓扣上,胡枝音才出声:“阿苓还是不愿意听,我真不明白,分明之前感情还那么好,怎么突然就闹得这么僵。”
“应该是那只雾妖死了,阿苓太过伤心。”
风逸之灼灼盯着少女艳丽的眉眼,“我们之前不也闹过矛盾,你也别太着急了,些许过两天阿苓和林兄就和好了。”
“话是这么说,可阿苓不是无理取闹的性子,纵然伤心,也不该把雾妖之死归罪于林师兄啊。”
胡枝音垂下眼睫,“我总觉得其中有什么古怪。”
风逸之伸手抚平她蹙起的眉心,将她搂进怀里,“好啦,你别总操心别人的感情了,也想想我们呀。”
胡枝音撞进青年深邃柔和的眼睛中,两朵红云飞上了脸颊,害羞别开脸:“我们有什么好想的。”
“枝音,我们在幻境里可是拜堂成亲了。”
风逸之看着她鬓边晃动的红玉耳坠,心口漫上一阵痒意。
“还亲了那么多次,你总不能对我不负责吧。”
青年故意软和语调,温声哄着。
胡枝音唇角翘起,嗔了他一眼,口不对心:“我才不对你负责呢。”
“我不管。”风逸之抓住少女的手贴在脸上,跟个大狗狗似的蹭着她的掌心,“你不负责,我就一直缠着你,缠到你负责为止。”
胡枝音被他幼稚直白的话逗乐,笑骂了一句:“呆子。”
以往被骂早就炸毛的青年,此刻却笑得更加憨傻,“呆子就呆子,有媳妇就行。”
“谁是你媳妇!”胡枝音没好气拍了他一下,却被捉住手。
趁着少女愣神的功夫,风逸之低头吻住她的唇。
胡枝音怔了下,而后双臂环过他的腰身,主动迎合。
“拜过天地饮过合卺,媳妇还想赖账不成?”
青年轻佻的尾音湮灭在交缠的呼吸里,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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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甜蜜得如胶似漆、难舍难分。
另而一边却剑拔弩张,恍若仇敌对阵。
少女手脚都被金线绑着,下颌被玉雕似的指尖钳着,仰头承受这场堪称暴虐的亲吻。
呼吸被攫取到快喘不上气,也没有被松开。
腥甜的血气在唇齿间蔓延,与幽冽苦香、清幽花香交融。
总算被松开时,白苓大口大口喘气,耳边传来寒凉若玉碎的质问:“阿怜,你当真不好好给某一个解释吗?”
白苓喘匀了气,才慢慢抬头,对上一双浓雾诡谲的凤眸,扯了下唇角。
“林公子,这解释,我在这些天已与你说过许多次了。”
少女唇瓣被吻得肿,泛着靡丽的水光,还染着几分不知是谁的血,艳得惊心动魄。
她还是一模一样的答案:
“林公子,你没有心,也根本不爱我。”
“而我现在也不爱你了,我对你只有……恨,所以,请你不要再招惹我,也莫要再强迫我。”
“是吗?”林惊鹤拇指碾过她渗血的唇珠,看着那抹艳色在苍白肌肤上晕开。
他突然低笑,指尖金线骤然收紧,“阿怜若真不爱某,那昨夜是谁哭着要某?”
白苓疼得吸气,眼底却绽开讥诮笑意:“公子难道分不清情欲与真心?”
林惊鹤微微眯起眼眸,审视着她的表情,眼尾的弧度越发冷厉似刀刃。
不对。
虽然小花妖之前总因为他无心这事和他闹脾气,但绝没有像如今这般,将他彻底拒之于千里之外。
而她所说的幻境中他说不爱她的事,也是子虚乌有,所以根本不是这个原因。
小花妖在说谎。
林惊鹤迫切地想知道她突然改变的真实缘由,可无论使什么手段也问不出。
这小花妖就是死犟。
罢了。
林惊鹤闭了闭眼,而后意味不明笑了声。
“那就权当这解释是真的,某以后不会再追问。”
青年无奈的口吻,很快又话锋一转,变得强势。
“不过,阿怜想离开某,是不可能的。”
他再次钳住少女下颌,在她红肿的唇上落下一吻。
他轻柔舔去她唇上的血珠,语气却温柔得瘆人:
“某是无心,但……无论如何,阿怜只能是某的。”
“永生永世都得是。”
白苓敛下长睫,沉默不言。
林惊鹤看着她冷淡的眉眼,终究转身而去。
临走之前,他只留下一句:
“但阿怜放心,在还未获得心之前,某会如阿怜所说……”
“不再招惹你,也不会强迫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