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荒唐了一日又一日,白苓终是忍无可忍这仗着是在幻境里、便不知节制的老狐狸,叫来阿慢赶紧把这幻境给破了。
“我是一刻也忍受不了了。”
白苓不好对阿慢控诉青年的罪行,只说对这幻境的有些腻烦了,而且老狐狸恢复记忆和法力也不好再继续戏弄。
“也是,这林公子恢复了记忆,再设计什么也没有意思。”
阿慢煞有介事地点头,咽下最后一口点心,掌心凝出团雾状灵光。青金石铺就的地面忽明忽暗,少年指尖金纹刚画到第三笔,忽地“咦”了一声。
白苓翘首以盼,却见少年纳闷歪了脑袋:“哎,怎么不管用啊?”
“怎么了?”白苓眨了眨眼睛,“难道是清宵镜出现了什么问题?”
“像是……”阿慢蹙起秀气的眉,猫儿眼泛起鎏金异彩,“清宵镜的灵力回路断了。”
他摊开掌心,本该浮现的镜影此刻空余薄雾,“有人掐断了灵脉。”
白苓神情也严肃起来:“之前有这种情况吗?”
阿慢摇头:“上次姐姐与我说要出幻境的时候还没有。”
“清宵镜幻境中的时间与外界不同,在幻境中过了一生一世,在外面不过是一夜,所以,应该是外界的一两个时辰之前还没有。”
白苓敛下长睫,喃喃出声:“莫非是老狐狸做了什么手脚?”
也不怪她会这般想,清宵镜是五方灵器之一,而阿慢是七阶大妖,能影响灵器和七阶大妖的,也只有林惊鹤一人能办到了。
她把这个猜测告诉阿慢,阿慢却摇头:“也不一定,也有可能是外面有人做了什么。”
白苓:“外面?”
阿慢认真说着:
“我的本体是雾,可以变成各种形态,整座无忧阁其实都是我所化,能切断我与清宵镜的联系,很有可能是外界有人在破坏。只不过我的神识都在清宵镜里,之前才感受不到。”
“那你岂不是很危险!”白苓抓住阿慢的手,满脸担忧。
“不只是我,姐姐,你们都很危险。”
阿慢昳丽漂亮的面容凝结冰霜,“没有我的允许,外人进不了无忧阁,可若是无忧阁毁了……不只是我,姐姐,你们所有人都很危险。”
他语气略显焦急:“姐姐,我们必须赶紧出幻境,但我现在没法控制清宵镜,得靠你们了。”
“好。”白苓握紧阿慢的手,对他宽慰一笑,“我去找老狐狸,他肯定有办法。”
白苓是在公主府荷花池旁找到林惊鹤,彼时他正在钓鱼,说是要给白苓和她腹中并不存在的孩子补补,以尽丈夫和父亲的责任。
他这几日总是喜欢演这种戏码,说是为了让戏逼真一点,好让别人,尤其是燕帝不猜疑。
但白苓知道他就是为了满足内心的恶趣味罢了。
在晚上,那张贤夫良父的温柔面容就会如画皮般脱落,露出恶狼的真面目,借着这个话题说些荒诞不经的浑话。
对此,白苓只想呵呵。
她带阿慢,看向坐在那执杆垂钓的青年,玉骨似的修长指节捏着青竹竿,雪衣墨发,皎月灼华,恍若云中谪仙。
周边人大气不敢喘,生怕惊动了这如梦似画的一幕。
而白苓却毫不顾忌,直接走过去扯住“谪仙”的衣领,没好气道:“你应该有出幻境的方法吧?”
“谪仙”被揪衣领也不恼,反而弯了眉眼:“阿怜的弟弟不是雾魇吗,可比某更擅长控制幻境。”
“若是我能带姐姐出去,也不会劳烦林公子了。”抱臂在一旁的阿慢出声,身后马尾随风轻晃。
“别问那么多。”白苓俯身,直勾勾望向他,“你只说你有没有出去的方法?”
“可某不想出去啊。”青年眼尾锋利扫向一旁的碍眼的昳丽少年,转过来时才恢复柔和。
他握住少女揪住他衣襟的手,把玩似的捏了捏,意味深长:“某很喜欢在幻境中与阿怜相处呢。”
白苓望着他润泽的乌眸,撇了撇嘴角。
她清楚这老狐狸的德行,说是境况危险他肯定不会在意,可若是强行威胁他也走不通,那只能……
少女眸中划过一丝狡黠,俯身在他耳畔轻声说了一句话。
青年戏谑懒散的神情倏然一变,眸光暗沉下来,恍若风雪压城前的阴翳,冷白的喉结微微滚动,压抑着吐出一个“好”字。
“阿怜的请求,某自然要答应。”林惊鹤勾起冶丽薄唇,很爽快,“破境的关键便是风兄和胡师妹。”
“他们如今应该也是失忆,若是恢复记忆,这幻境也不会存在了。”
白苓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反应过来。
这种副本的关键点肯定在男女主身上,找到男女主肯定就能出去。
她怎么没想到了……白苓暗骂自己真是个榆木脑袋,余光瞥见那双格外灼深的凤眸,睫毛颤了颤。
若是她提前想到,也不用和老狐狸说那句话。
至于是什么话,阿慢背后好奇问。
白苓尴尬笑了笑,随意搪塞过去,耳根却悄悄红了。
因为她说的是:“幻境中只是神识,林公子,你难道不想快些和真正的阿怜……”
白苓有些后悔,但出去的事都是后话,当务之急是要先出去,确认无忧阁平安,保证阿慢和他们所有人的安危。
胡枝音如今的身份是女将军霍枝音,而风逸之的身份是大理寺少卿陆逸之。
她和阿慢原本是要分开行动,一个霍府,一个陆家,却不想在打听两处地址时得知,今日居然就是二人的成亲之礼。
就是如此巧合。
虽说长公主府没有收到请帖,但她直接去恭贺也没有人敢拦着,所以白苓直接让人准备了些贺礼赶往陆府。
林惊鹤这个老狐狸总算不钓鱼了,放下青竹鱼竿施施然站起身,说是要陪同她一道。
“不必,阿慢陪我就好。”白苓果断拒绝。
她也不是真想拒绝,老狐狸虽然讨厌,但是实力强,可以免去不少麻烦,但她也得拿乔一番,为难为难他。
白苓摆足公主的架势:“林公子,别忘了你曾经是受世人深痛恶绝的奸相,如今是罪臣,本宫带着你,恐惹非议啊。”
青年没皮没脸,好像自己就是那个恃宠生娇的祸国妖妃:“那又如何,殿下宠爱臣,谁人敢置哙。”
白苓说不过他,勉为其难答应。
她看向阿慢:“走吧,虽说幻境中时间流逝慢,但还是得快些。”
阿慢点头,弯着一双猫儿眼,本要提步跟着走,却倏然感觉脚步虚浮,眼前模模糊糊看不真切。他忽然闷哼一声,踉跄扶住廊柱,指节泛起青白。
“阿慢!”白苓慌忙扶住他,触手却是滚烫。
少年双目紧闭,脸蛋浮出了病态的潮红,嘴里不断呓语着:
“热……热……好热……”
他胡乱扯着衣襟,白苓这才看见少年身上也是一片通红,领口洇开绯色,似有红莲自肌骨深处绽放。
“阿慢,你怎么了?”白苓心急如焚。
她正要催动妖力,手腕却被冰玉般的手扣住。
“某来吧。”
林惊鹤难得这么好心,当然不是为了这少年,只是怕他的小花妖受伤。
他并指在阿慢眉心一点,金芒如游龙没入,少年脸上的潮红才褪去些许。
“阿慢到底怎么了?”白苓问他。
“业火。”青年声若寒潭玉碎,“他本体是雾,最怕的便是火,但他已是七阶妖了,寻常的火无法伤到他,只有业火。”
业火,又称红莲业火,相传乃是地狱鬼火,威力异常霸道。
“若某没有猜错,幻境外,应当是有人在用业火焚烧无忧阁。”
阿慢忽地呛出口血沫,染红了白苓石榴裙裾。
他勉力扯出个笑,鎏金瞳孔忽明忽暗:“劳烦姐姐……快些去寻……”
话未尽便昏死过去,身子轻得仿佛要化烟散去。
“阿慢!”白苓求助望向青年,“林惊鹤你快救救他啊。”
“死不了。”
林惊鹤抿直唇角,金线缠裹住少年全身,将他移到荷花池上,顿时,阿慢的身体被巨大的水球包裹。
他平静出声:“他是雾,只要神识不灭,便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