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苓是被打斗声吵醒的,迷迷糊糊从“把老狐狸欺负哭”的苏爽梦境中脱离,忽而听见窗外凄厉的哀嚎。
又尖又细,尾音哀婉曲折,像是某种动物濒死时发出的。
“小花妖,你最好出门看看,别怪吾没有提醒你,你的剧情任务该完不成了。”
命书的声音犹如金石炸响,白苓骤然清醒,忙下床跑出房门。
残月像枚生锈的银钩斜挂西天,空里流霜如絮。
那道颀长身影立于危风中,广袖翻涌如雪浪拍岸,金丝自指尖垂落宛如长河倒悬。他的侧脸凝着月华淬炼的冷光,眉梢悬着未化的冰棱。
而不远处的地上,有一团雪白的、散发幽蓝诡光的毛茸茸生物,身上被金丝缠绕,勒紧出深处触目血痕,九条蓬松狐尾蔫哒哒浸在血泊里。
哀鸣就是这团毛茸茸发出的。
“竟然是九尾狐妖?”白苓惊。
狐妖本身已经站在妖界的顶端了,而这九尾狐妖更是巅峰级别的强者——九阶大妖。
妖界最强的存在。
可居然在林惊鹤的金丝之下毫无反抗之力。
白苓望着那气定神闲的青年咂舌,这厮的实力也太逆天了吧。
“阿怜醒了?”青年淡淡瞥来,锋利的眸弯起,“正好,来瞧瞧某今夜的战利品。”
白苓走近,那地上虚弱无力的白狐在看见她后,湿漉漉的蓝眼睛望向她,像是看见了什么能救它的天神,声音越发婉转动人。
似在勾引。
林惊鹤冷睨向它,声音如淬寒冰:“狐媚子,你是想死吗?”
他指尖微动,金线骤然收紧,狐狸哀鸣更甚,可还是巴巴看着少女。
白苓眨眨眼,也看出那狐狸的引诱之意,有些新奇:“它不会就是给我下魅术的那只狐妖吧?”
“阿怜聪慧。”林惊鹤哄小孩似的温柔口吻,“正好,要杀要剐,可由阿怜亲自裁决。”
白苓古怪地瞧了他一眼,总觉得一觉醒来后他好像性情大变似的。
不是话语,而是整体给她的感觉——不再是以往的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风云诡谲,而是真正的平和。
那双望着她的漆黑凤眸,依旧在笑,却不是戏弄的玩笑,而是浸润于无声的春风。
亲个嘴威力这么大?
可昨天也亲了啊,怎么没有?
难道是时间长短问题?
无数个疑问掠过白苓心头,最后都归于一个结论——这老狐狸阴晴不定,一时的转变说明不了什么。
她将注意力转移到那团雪白毛团上,中肯评价,真的漂亮极了。
雪白蓬松的毛发,仿佛月光织就的绸缎,蓬松的尾巴尖浮着一层银辉。
巴掌大的脸上,镶嵌着一双蓝琉璃似的眼睛,湿漉漉的明亮,仿佛藏匿着未被驯服的星辰,耳尖微微颤抖,透出淡淡的绯红。
如果没有给她下魅术就好,不然,白苓对养这么一只漂亮的狐狸还是很愿意的。
“阿怜要亲自杀,还是某替你杀?”身边人低声若蛊。
白苓望向他眼中蠢蠢欲动的杀意,故意掩唇娇笑笑:“林公子好威风,可我不想杀它呢。”
林惊鹤怔愣,问:“为何,这狐妖可是给阿怜下魅术,要占阿怜便宜。”
“占我便宜就要杀吗?”白苓意味深长望向他,刻薄冷嘲,“那林公子不是头号该死?”
“某不——”
林惊鹤想说他不一样,可突然意识到他好像也没什么不同,不择手段诱骗小花妖的吻,都是那般卑劣。
他轻哂:“所以,阿怜是想先杀了某,再杀那只狐狸?”
“我是想杀你。”白苓毫不避讳,“不过,我不想杀这只狐狸。”
在青年幽诡的目光中,白苓弯腰抱起奄奄一息的白狐,极尽爱怜地抚摸,“哎呀,小可爱,你可遭罪了。”
她指责望向林惊鹤,不可理喻出声:“他伤得好严重,还不快给他松绑?”
林惊鹤胸中暴戾翻涌,气极反笑:“阿怜这是?”
“没看见吗?”白苓一副色令智昏的模样,“他多漂亮啊,我挺喜欢他的,所以他给我下魅术的事,就不追究了。”
林惊鹤审视少女的表情,眉梢眼角都带着笑,琥珀眸亮晶晶地看着手中白狐,满是怜爱和喜欢。
他敛下唇角:“阿怜莫不是在与某开玩笑?”
“林公子,这不是玩笑哦,我说的是真话。”白苓挑衅扬起眼尾,一字一顿道,“我真的很喜欢这只狐妖。”
林惊鹤深深望着她,一寸一寸逡巡过她的眉眼,任何细微表情都不放过,可找不到一丝作假的成分。
“阿怜之前不是说喜欢某吗?”他薄薄的唇线勾起,温润无害的笑,眼底却黑沉沉的,风雨欲来的前兆。
被宽袖挡住的手腕,指节收紧,洇出青白。
白苓坦然渣女发言:“我变心了,不行吗?”
“咔嚓——”玉器迸裂般的脆响。
林惊鹤当着白苓的面,淡定从容接上自己的指骨,唇角噙着笑,黑眸死死锁住她,似雪夜银狼瞄准猎物。
“当然可以。”他说,“只是……”
冰润的手指抚过她的唇瓣,青年似笑非笑:“某好像有点生气。”
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蛇精病。
“你生气关我什么事?”
白苓不动声色瞥过他指骨,吞咽了一口,面上却笑得像朵带露芍药,“林公子,你又不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变不变心。”
少女毫不留情。
林惊鹤目光掠过她讥诮的眼尾,假笑彻底无了。
小花妖又不乖了。
他本想要狠狠咬住那张可恶的红唇,可想了想还是作罢。
潜意识告诉他若是此刻吻上去,只会惹小花妖更加生气。
先以退为进试试?
“好,是某多管闲事了。”他痛快解开狐狸身上的金线禁制,状若无事:“好了。”
他弯唇笑,殊不知,眉宇间的黑沉难以遮掩,皮笑肉不笑的,更显得阴鸷可怖。
白苓忍住笑,装作勉强的口吻:“行吧,时间也不早了,林公子还是回房休息吧,阿苓也要睡觉了。”
“好。”这个字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的。
终于让老狐狸吃瘪一回了,白苓心里爽得飞起,脚步都无比轻快。
月白身形却闪到她前面,挡住她的门,危险眯起眼:“阿怜不会是要带这狐媚子进房间吧?”
“是啊。”白苓揉了揉狐狸柔软的毛发。
九尾狐立刻将染血的脑袋蹭进她掌心,蓝眼睛汪着两泓春水,全然不见方才濒死的惨烈,尾巴欢快轻扬。
跟狗一样。
林惊鹤眸中掠过一丝讥讽,尽量维持平静口吻:“这狐狸毕竟有前科,阿怜莫不要再——”考虑考虑。
“没关系的。”白苓抱起狐狸蹭了蹭脸,“他多漂亮啊,占便宜我也不在意。”
“咔嚓——”
又是一声脆响,这次裂得不是青年的指骨,而是他脚下的鹅卵石子。
白苓目光划过云靴下的碎渣,眼角抽了下,不过还是端着毫不在意的姿态,从他身边径直绕过。
然后,重重关上门。
凄厉的风刮过窗户,似鬼哭狼嚎。
白苓看着倒映在门上的修长黑影彻底走开,才把狐狸随意丢在桌上。
突然离开少女萦绕清幽花香的温暖怀抱,狐狸愣了下,继续嗲嗲地撒娇,慢悠悠探出一根尾巴勾住她的手腕。
白苓心想真不愧是狐妖,真的很会勾引。
他一只男妖精,让她都自愧不如。
“云员外,你确定要一直维持这副模样?”她弯唇,笑意却不达眼底。
狐狸蹭她手腕的尾巴顿住,半晌之后,月光突然凝成银柱倾泻而入。
雪团在光晕中舒展成颀长玉秀人影,青丝如瀑漫过紫檀桌面,衣襟滑落处锁骨泛着珍珠光泽。
他抵唇笑:“原来白姑娘知道是在下啊。”
“当然,云员外的美貌非狐妖难寻。”
白苓掸去袖口狐毛,与他那双琉璃眼对视,“我被狐妖下了魅惑之术,身边又正好出现一个长得像狐妖的男子,联想不到都难。”
“白姑娘真是聪慧,在下佩服。”云殊轻轻一笑,艳光生辉。
他俯身靠近,冰凉指尖勾起她的下巴,“方才是姑娘救了在下一命,除了这一身好皮囊,无以为报,只有以身相许。”
公子渐渐贴近,目光暧昧落在她的红唇,极尽挑逗。
白苓无情挡住他的脸,冷硬拒绝:“不必。”
“为何,白姑娘不是说喜欢在下?”云殊微微眯起眼。
“喜欢是一回事,这……又是另一回事,莫要着急嘛。”白苓笑靥如花,指尖攥住他的衣角,“现在能不能换一个啊?”
说完,少女低垂下长睫,雪颊敷粉,羞赧情态动人。
云殊了然失笑:“那姑娘想要什么?”
“那就……”白苓挑起眼尾看他,波光流转祈求道,“帮人家演一出戏好不好?”
“什么戏?”云殊好心情。
“二男争一女的狗血大戏。”
白苓弯唇,敛下长睫挡住一闪而逝的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