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辘辘驶过长街,两侧人声鼎沸,十足的热闹。
马车里,胡枝音和风逸之的斗嘴一直持续到现在,林惊鹤又是兀自在角落里装深沉,白苓一个人闲得无聊,便掀开车帘张望。
长街十里,市列珍奇,人流如潮。
街道两侧店肆林立,铺子鳞次栉比,小贩挑着扁担在街巷里穿梭,不停地吆喝、叫卖:
“杏花糕,新鲜的杏花糕,又甜又糯,先尝后买……”
“炒栗子嘞!炒栗子嘞!香甜的炒栗子!”
“米酒……”
浮云褪尽,到处都是浓浓的烟火气。
清澈柔和的阳光淡淡地铺洒在颜色艳丽的楼阁飞檐上,红墙绿瓦、廊腰缦回,是雕的梁、画的栋,极尽瑰丽。
白苓尚在感叹,车子却转过一角,朝西南方驶去。
不多时,街景被一座巍峨气派的大宅院取代。
高墙黑瓦,宽阔宏大,两扇朱红大门上镶嵌着铜制的兽首门环,看着就沉甸甸的。
门楣之上,一块雕刻精美的横匾高高悬挂,上面用苍劲有力的字体书写“沈府”二字。
随着车夫一声长“吁”,马儿发出长长的一声嘶鸣后,在朱红大门前缓缓停下。
白苓几人陆续下车后,车夫即驾驶着马车停到别处。
那里停着一列马车,皆是极尽奢华,显然来客都是些名门望族。
递交请帖之后,沈府的仆人弯腰迎着他们几人进去。
白苓刚踏进高高的门槛,忽然听见一阵幽远的风铃声、伴随着车轱辘声传来,下意识扭头看去。
她愣住,因为这新来的一辆马车太过独特了。
牵头的两匹马皆是通体雪白,不含半点杂色,银色马车装饰如冰雕玉砌般玲珑剔透。
其实只要细瞧就会发现它并没有其他马车豪华,只是过于洁白纯净,不似凡世中俗物。
她属实好奇马车的主人,灼灼地盯着,连路都忘记走了。
突然被什么冰润的东西敲了下额心,她回过神。
白苓恼羞成怒瞪向林惊鹤,对方收回敲她脑门折扇,倏地展开,描画金边的四个大字“游戏人间”十分耀眼。
“阿怜杵在门口,是要做门神吗?”青年润雅如谪仙,可一出口就能把人气个半死。
白苓本想怼他几句,可沈府的仆人也正殷切地看着她。
她只能捂着额头闷声应:“知道了。”,气鼓鼓跟上去。
而在她走后,一个珠翠满鬓、锦衣华服的美妇人款款下了马车,走动之间,幽香浮动令人心旌摇曳。
不少人一见便痴痴盯着她美艳雍贵的面容,有几个老爷看得走不动道,被自家夫人扭着耳朵才依依不舍地走进沈府。
美妇人以手抵唇,轻轻一勾,艳光四射,说不尽的妩媚风情。
一个灰衣老妇恭敬上前:“华夫人,老夫人和夫人等候多时了。”
“好,奴家这就去。”
华夫人娇声笑,玉手一挥,几个健仆即刻从马车里搬下几个沉甸甸的红木大箱子。
“这些都是给沈老夫人的贺礼。”
“哎呀,您这真是……”
老妇笑得更加谄媚,邀着美妇一起进入沈府,往与宾客相反的方向走去,几个健仆抬着大箱子走在最后。
有宾客好奇,指着问:“那位是?”
沈府仆人答:“那是我们老夫人的座上宾,花想容的老板娘。”
“花想容”三字一出,宾客顿时恍然大悟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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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上,长案雕花,觥筹交错,丝竹之声不绝于耳。
白苓一边品尝美食,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人。
主位上是今日的寿星沈老夫人,上身是深红色绣着花鸟祥云的褂子,下身棕色百褶裙,尽显雍容气度。
说是有六十岁,可肤色洁白细腻,倒像是四十几的美妇。
坐在她下方的一对琴瑟和鸣的夫妇,就是沈知州和他的夫人。
沈知州儒雅端正,长须美髯,正当壮年依旧风度翩翩。
他的夫人也是十分美丽,气质温柔似水,让人想到江南烟雨中的执扇漫步走来的美人。就是脸色略有些苍白,偶尔低头用帕子掩唇轻咳。
沈钰说过,他母亲常年患咳疾,身体极为虚弱。
沈钰坐在他父亲那边,虽是义子,可沈知州没有亲子,便形同亲子。
而且他一身绛红衣袍,衬得面如冠玉,气质卓越不凡,也像是沈知州的亲子。
反正这一家子都长得好。
白苓把其他宾客家都看了个遍,女子还好,可有些男人属实长得奇奇怪怪的。
像沈家从老到少都是帅哥美女的,少之又少。
评价比较一家子的颜值,白苓也不想这般无聊。
可无论是在现代还是这里,她对歌舞节目都不是很感兴趣。
美人柳腰款款,轻纱曼妙,她看一会就觉得无聊了,心想,要是能来个小品或者相声就好。
白苓轻扯了下嘴角,又往嘴里塞了一颗葡萄,余光却发现身边的座位好像空了。
她扭头看去,空荡荡的一片。
林惊鹤已经不知所踪。
风逸之和胡枝音两人还坐在原位上,津津有味欣赏着歌舞表演,似乎对此也一无所觉。
白苓没叫他们,想了想,也提起裙摆弯腰从后面溜出宴席。
远离了丝竹声,她漫不经心地晃到一处凉亭,可还是没有瞧见林惊鹤的身影。
“奇怪了,这老狐狸去哪了?”
白苓在凉亭坐下,随意拿过桌上的橘子,剥了一瓣塞进嘴里,酸得她龇牙咧嘴。
她嫌弃丢下剩下的橘瓣,拍拍手正要走,突然灵光一闪,又拿了一个橘子塞到怀里,露出狡黠的坏笑。
这不得拿去好好招待那只老狐狸嘛。
她提了精神走出凉亭,随意薅住几个婢女小仆人,问他们有没有见过穿着月白长袍、手拿白玉折扇、长得人模狗样的男人,可得到的答案都是没有。
白苓忿忿踢了一脚路上的鹅卵石,继续漫无目的地找。
心烦意乱准备放弃之际,她瞥见不远处假山后面似乎飘出来一截月白色袍角。
白苓一喜,提着裙子就小跑过去,欢快道:“可算找——”
声音戛然而止。
白苓整个人被压在假山上,动弹不得,一只修若玉骨的手捂住她的唇,淡淡的清冽的苦香萦绕在鼻息。
她慢慢抬头,对上清幽若雾的狭长凤眸,心口跳了下。
“你——”白苓动了动唇。
“嘘。”林惊鹤眸中含笑,捂住她唇的手换为一根手指,竖在她的唇上。
他眼神示意一处。
白苓蹙眉,扭头看过去,霎时却瞪大了眼。
不远处,正有一对男女正在激烈拥吻,干柴烈火、情意浓浓。
如果说,只是小情侣忍不住还能理解,可让白苓瞳孔地震的是,那两人她还认识。
男子是刚才在席面上儒雅风度的沈知州,白苓没想到,他私下里居然还有这么热情似火一面。
可真是正当壮年啊。
白苓不由得咂舌。
但他怀中的女人却不是温柔如江南烟雨的沈夫人,而是一身绫罗绸缎的妖娆美妇。
秾丽的眉眼,细而长的眉,殷红似血的唇,雪白精致的面容宛若工笔勾勒出的假面——
正是赠她玉女胭脂的花想容老板娘华夫人。
真是好大一口瓜,白苓惊得久久无法回神。
林惊鹤垂眸瞧着少女生动的表情,忍不住笑了,他目光扫到少女怀中一点橙色影子,新奇地挑了下眉。
“这是?”
白苓低头循着他视线方向看,发现是她怀里揣的橘子。
她直接拿出来,放到青年手里。
“哦,我刚刚尝了一个挺甜的,就想着给你也尝尝。”
少女笑得甜如蜜,两只眼睛都弯成月牙,可爱极了。
“你快尝尝吧。”
说完,她又扭头看向那对还在纠缠的男女,激动得耳根似滴血。
林惊鹤唇角微勾,熟练剥开橘皮,吃了一瓣。
霎时,清甜的汁水在唇齿间绽放,冰冰凉凉的,甜得他心口发痒。
“嗯,确实甜。”
听到这一声,白苓古怪扭头,刚想嘲笑他不必硬撑着,嘴里却被塞了一个橘瓣。
她下意识咬了口,果肉清甜可口,宛若蜜糖。
“阿怜待我真好。”林惊鹤哑声轻笑。
少女眼中得逞的狡黠瞬间就没了,变成——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