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横跨半步挡住身后病骨支离的昳丽公子,石榴红广袖在穿堂风中猎猎翻卷。
她眉峰如刃,将青年钉在阶前:“你有完没完?”
“我有完没完?”
“你知道他刚才对我说什么了嘛,说他是故意为之!”
“你胡说什么,云公子只说‘无碍’,倒教你编排成这般龌龊心思!”胡枝音缓了口气,“简直不可理喻。”
“我……不可理喻?”青年瞳孔微缩,不可置信指着自己喃喃,眸中光碎成屑。
“是啊。”胡枝音嫌弃打量了他全身,“你这是刚从哪条花街柳巷中出来的吧?”
她无情冷嗤:“说是去查案,结果去鬼混了。”
“我没有,我就是去查案的,这些都是意外。”青年委屈至极,眼睛湿漉漉的,像只被抛弃的可怜大狗,“你怎么能这样看我?”
“什么意外?”胡枝音在看见他颈间那些个暧昧的胭脂痕迹时,气不打一处来,“别狡辩了,能不能坦诚一点?”
“真是意外,而且我还调查出了兰桂坊的老板有问题,不信你问林兄……”
风逸之焦急道,可扭头却不见林惊鹤的身影,惶然四顾。
耳畔忽闻环佩叮咚,少女已逼近跟前。
胡枝音抱胸冷笑,鬓侧耳坠晃出流火:“怎么,指望林师兄帮你做假证啊?”
“不是假证,是真的。”风逸之有些心累。
“哦,可有证据?”
“证据暂时没有,不过我相信,从兰桂坊老板下手,一定——”
“行了,说说谁不会。”胡枝音骤然打断他的话,“去玩没去查案这么不敢承认吗?”
风逸之噎住,气堵在胸口出不去,脸涨得通红,半晌憋出一句:“那你呢,你又查出什么线索了?”
“没有。”胡枝音坦然说,“我去时没走多久马车翻了,我的脚也扭了,所以没到善女堂。幸好得云公子相救,否则今晚我就得露宿野外了。”
“你倒好,回来就不分青红皂白打人,还书生呢,君子动口不动手,你配自称君子吗?”
“没去,那你怎么也回来的这么晚?”风逸之喉结滚动,忽地抬眸诘问。
“我……”胡枝音眼睛不自在游移,弱声弱气,“云公子带我去他的田庄转了一圈。”
“好啊。”风逸之讥诮冷笑,“我倒是说,你怎么怀疑我去鬼混没查案,原来你才是和男人去游山玩水的,结果倒打一耙。”
“谁倒打一耙!”胡枝音硬生硬气,“什么鬼混,我是因为脚扭了不得以,可你呢,你好好的可就去青楼花街鬼混,还带来了一堆脂粉气。”
“可兰桂坊就是青楼,我有什么办法?”风逸之干脆破罐子破摔,“算了,你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兰桂坊是青楼?”胡枝音惊,可须臾又变了脸色,“就算是青楼,你若无意,又怎么会弄出这副模样?”
“是是是,我趁机去花天酒地了。”风逸之已经彻底没有心力,干脆直接走。
任由胡枝音在后面怎么喊都不回头。
“什么态度?”胡枝音不满跺脚。
“要不,我去和风兄解释解释,若不是我执意邀请姑娘去田庄,也不会……”云殊愧疚不已。
青年一副玉秀孱弱的美丽皮囊,微微蹙眉,更是如西子捧心般惹人怜爱。
“没事,本来就是他先做事鲁莽,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胡枝音不忍心他自责,宽慰道。
“好。”云殊颔首,直接唤来两个婢女搀扶她回房间。
如此细心良善的公子,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设计这场局的幕后黑手。
而无论是兰桂坊,还是善女堂,甚至之前的花雅集和浣溪纱都是他的产业。
暗处的白苓将这一幕好戏尽收眼底,尤其在识海中的命书说破坏男女主感情的任务算完成一次后,更是喜不自禁哼起了曲子。
这招叫借刀杀人。
不用她亲自动手,避免了男女主事后猜疑。
至于……谁能想到是她指使的云殊呢。
白苓暗自赞叹自己的聪明,没有注意到一道身影悄无声息靠近,直到一道幽冷苦香拂过鼻息,才察觉到身后站了人。
她骤然回头,果然看见老狐狸那张温润无害的脸。
“林惊鹤,你怎么在这里?”她惊讶至极。
“阿怜在看好戏,某也一样。”他锋利的唇线微弯。
“什么好戏?”白苓睫毛颤了颤,“你别胡说呀,方才胡姐姐和风大哥闹了误会,怎么能叫好戏呢。”
“我得去劝劝他们。”
说着,她提起脚步就要走,一柄润泽天光的玉骨折扇拦住她的去路。
“阿怜急着走作甚。”
青年漫不经心提着她的后领,将人拽过来抵在廊柱上,似笑非笑,“这不是阿怜特地排的一出好戏吗,看得可尽兴?”
“你胡说什么呢,我听不懂。”白苓瞳仁微转,故作懵懂,“莫别拦着我啊,我要去劝架的。”
“阿怜有没有听过一句话?”青年无视她的装傻,玉扇抵住她的额心,冰凉透骨。
白苓警惕望向他:“什么?”
青年却忽然倾身,架势像是要吻她。
白苓慌张闭上眼睛,半晌不见下文,只听见低低哑哑的笑,似羽毛一般撩拨着她的心弦。
被耍了。
白苓睁开眼对上他玩味的眼神,没什么好气道:“有话就说,不然我走了。”
林惊鹤莞尔在笑,眸中却含着化不开的墨色,薄唇微掀:“阿怜可知晓,与虎谋皮,必得反噬。”
白苓先是一怔,那种被洞穿的颤栗感再次浮上心头。
她蹙眉和青年幽潭般的眼眸对视着,清风撩过他遗落两鬓的发丝,柔和的天光衬出灵秀如玉的神骨,以及……从骨子透出的高高在上的凉薄。
老狐狸这厮总是如此,轻飘飘戳穿她的一切伪装、谋划,仿佛她所做的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睛,都是……浅薄的儿戏。
若是之前白苓定然是装傻充楞蒙混过去,可此刻她却不想。
或许是有恃无恐,或许是无由头的怒气冲垮了理智,白苓一把抓住他的衣襟,迫使他弯腰与自己的视线齐平。
她受够了青年漫不经心的垂眸,受够了这种居高临下感。
在林惊鹤略显错愕的目光中,白苓狠狠咬上他的唇,直到唇齿间漫出血腥味才松开。
“林公子。“少女舔舐唇瓣血渍,笑靥似花开到荼蘼的诡艳,”戏未终幕,谁是食肉啖血的恶虎,还不一定呢。”
说罢,白苓推开他,毫不留情地离开。
少女发尾银铃惊碎一地落叶,林惊鹤凝着那道纤细倩影,指腹慢条斯理抚过唇上伤口,眼底涌出妖异又餍足的幽光。
小花妖,真是、真是……
他喉间滚出一声短促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