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从窗外洒进来,又在地板上,形成一道橘色光影,像是小孩顽皮的画作,又像是艺术家的精心雕琢。
许清雪半躺在床上,神情冷静,听见陈都的问题,也没有任何回避。
她张了张嘴,原本殷红得像是梅花花瓣的嘴唇,现在只剩下了淡粉色,但还是很好看。
“没想那么多,身体本能行动,大于理智思考。”
她垂下了眼眸,看着床上纯白的被单发呆。
陈都听完她的回答,瞳孔微缩,原本憋在心里一大堆的疑惑,全都戛然而止。
就像是打到一半的气球,忽然之间,被人用牙签轻轻戳了一下,泄气了。
他本来想说:“你知不知道很危险,如果他捅的不是你的小臂,而是小腹,那你现在可能就已经变成一条尸体了!”
他还想说:“你一个女人,遇到这种危险能跑多远就跑多远,千万不要回头,不要管别人的死活,管好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然而,一切,都被许清雪的这句话,击溃了。
拼尽全力,无法抵抗。
陈都什么都说不出来,反倒觉得自己像是在地上阴暗爬行的老鼠,卑劣又自私。
他的影子,印在地上黑黢黢的一团,正如主人的内心一样肮脏。
也许,一切都跟他设想的并不一样。
有谁,会为自己的一夜情(失败版)冲出来挡刀子?
又有谁,会因为一个刚刚进入公司的下属,奋不顾身?
人是一种高级动物,趋利避害是本能,害怕惶恐才是常态。
何况许清雪还这么怕疼。
陈都可不觉得,以上几种微不足道的情感,能够支撑那一刀。
除了救命之恩和血浓于水,还有什么力量能够让人冲出来?
答案,只剩下一种。
陈都甚至不需要再问她,就能确定了。
借用一句肉麻的诗句来说,只能是: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
“你…”
陈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试图重新组织自己的话语。
许清雪却赶在了他的前面。
只见女孩抬起头来望着他,一双眼睛,明亮如镜,澄澈清明。
“不用担心,我不会用这个威胁你做我的情人。”
许清雪说话的声音,还是清清冷冷的,像是春天里洒下的雨,淋在身上,有点微凉。
她面容平静,就算是躺着,也像是一轮弯月洒在湖面上的倒影,让人摸不着也看不透。
“我也不是想利用这个,要求你做什么,你就当做没发生过,或者当他本来就是要攻击我的就行。”
水中月,镜中花。
这是陈都第一次遇见许清雪,就想拿出来用的形容词,直到这一天,才真切的感受到了它们有多贴切。
她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只有自己才搞得清楚,旁人是半分都看不真切。
“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陈都略微有些激动,他握住了病床的栏杆,指节抓在上方,用力的收紧。
眼睛也不自觉的变红了许多,只是自己发现不了。
这是第一次,有女孩奋不顾身为他挡刀!
就算是游戏世界,那也是他20多年来的头一次啊!
这世界,有没有人为你拼过命?
从此以后陈都就可以说:有。
当然,倒不是为了这件事情骄傲,而是头一次感受到,自己被人这么强烈而深刻的爱着,感到幸运。
他又不是冷血动物,也不是麻木无情的看客,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呀?
陈都握紧了栏杆,上面金属冰凉的触感传到掌心,才让自己正在燃烧着的,加温的血液,冷却下来一些。
老实说,是从刚刚许清雪说,本能大于理智的那一刻发生变化的。
陈都深呼吸了一口气,拼尽了自己的情绪之后,再重新看向许清雪。
“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
他的声音恢复了低沉磁性,也不像刚才那么激动,听起来像是官方又客套的叮嘱,又像是带着一点怕麻烦的嫌恶。
许清雪眨了眨眼睛,从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
“知道了,以后不会给你添麻烦,让你讨厌的。”
就算是死,也不要死在你眼前好了。
陈都顿时瞪大了眼睛,反问道:“什么添麻烦?什么厌恶?”
她不会觉得,自己刚刚说那句话,是因为怕麻烦吧?
许清雪没再说话,而是那只空闲的手,无意识的扣着白色被单。
忽然,她那只手,突然被一只更大的手覆盖住了。
对方的体温比她高很多,贴在上面热热的,像是个小手炉一样。
“放进去,不要着凉了。”
陈都握着许清雪的手,放进被子里,然后转身,把病房里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一些。
做完以后,回到病床前一看,许清雪正盯着自己,眼中满是疑惑。
似乎在想,他怎么突然变得这么贴心。
陈都叹息了一声,从胸中吐出了很多浊气,然后才说道:
“我让你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是因为我怕你出事。”
他紧紧盯着许清雪,眼中满是认真。
“不要用自己的生命,去换任何一个人的,即便你愿意。”
“你想想,如果你去世了,昨天晚上提出的,还能实现吗?”
许清雪顿时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相信。
他说什么,他的意思是,会跟自己在一起吗?
许清雪用手撑了一下身体,试图从床上起身,但却被陈都按住了。
“别动,你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好好休息。”
“我先去给你打饭,其他事情,我们以后再说。”
陈都拍了拍许清雪的肩膀,让她重新睡下去,然后自己抬脚离开了病房。
男人的背影,消失在门边,但却在许清雪心里留下了深深的震撼。
她是不是可以认为,这个男人的态度,已经松动了?
铜墙铁壁被翘起了一角之后,剩下的,还会远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