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白山的风裹着冰碴子往脖领里钻,陈默蜷缩在槐木棺后的阴影里。老吴头用烟锅在地上画出的朱砂圈正在渗血,那些黏稠的液体像活物般沿着砖缝游走,把黄皮子抬来的猩红轿子挡在三丈开外。
\"灰家的香童倒是长进了。\"轿帘缝里伸出的青紫色手指突然暴涨,五根长指甲在雪地上犁出焦黑沟壑,\"当年你爷爷在灰仙庙...\"
老吴头的铜烟锅猛地砸在棺材板上,震得地窖顶端的符纸簌簌飘落:\"黄三奶奶,戌时要过了!\"他布满裂口的嘴唇突然吹出哨音,墙缝里顿时涌出灰蒙蒙的老鼠,叼着棺材渗出的黑水冲向轿子。
陈默突然发现自己的手掌在发光。那个鼠形胎记正透过皮肤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咒文,像是无数蚂蚁在血管里爬行。当他下意识去摸供桌上的青铜烛台时,烛身雕刻的鼠头突然张开嘴,尖牙刺破了他的指尖。
血珠滴在棺盖上的瞬间,整座客栈发出垂死般的呻吟。地窖墙壁簌簌剥落青砖,露出后面盘根错节的树根——那些暗红色的根系里裹着五具动物尸体:黄鼠狼缺了左耳,白毛刺猬被钢钉贯穿,花斑蛇断成七截,还有狐狸和老鼠纠缠的骨架。
\"五仙葬!\"老吴头的羊皮袄被无形利爪撕开三道口子,\"你爷爷好狠的手段!\"
轿中突然迸发尖啸,陈默感觉耳膜要被撕裂。猩红轿帘轰然炸开,漫天飘散的纸钱里窜出上百只黄皮子。它们人立而起跳着诡异的舞蹈,前爪捧着还在跳动的心脏,在雪地上摆出巨大的\"冤\"字。
老吴头突然揪住陈默的衣领往地窖深处拖。青石台阶下方传来水流声,暗河里漂着五盏莲花灯,灯芯都是蜷缩的婴儿干尸。当陈默的倒影映在水面时,那些干尸突然齐刷刷睁开了空洞的眼眶。
\"白仙保命符,刺好了能扛到卯时。\"老吴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里面是沾满血渍的刺猬刺。他不由分说扒开陈默的衬衫,用烟锅里的余烬烫红少年后背的皮肤。
刺痛让陈默眼前发黑。他能感觉到刺猬尖刺在背上游走,老吴头哼唱的萨满调子带着血腥气。暗河突然翻起浪头,五盏莲花灯同时熄灭,水面浮现出五个穿戏服的人影,手腕都拴着浸血的麻绳。
\"别看!\"老吴头往陈默嘴里塞了把香灰。背后的刺痛突然变成灼烧,陈默从眼角余光看见自己后背浮现出带刺的图腾——那刺青竟在皮下缓缓蠕动,像是活物在寻找寄生之处。
客栈地面突然倾斜四十五度,所有家具都朝暗河方向滑动。陈默抓住棺材上的铁链,看见地窖出口正在被无数黄皮子用身体堵死。它们互相撕咬着同伴的皮肉,用鲜血在砖墙上画出符咒。
\"走阴廊!\"老吴头踹开棺材后的砖墙,露出条蛇腹般的游廊。两侧墙壁布满鳞片状凸起,天花板垂下的不是灯笼,而是用头发系着的骷髅头。最骇人的是地面——半透明的琉璃砖下封着上百具尸体,全都保持着伸手呼救的姿势。
陈默的刺青突然发烫,前方三米处的琉璃砖应声碎裂。尸堆里猛地伸出青黑手臂,有个穿蓝布衫的女人爬出来,脖颈上缠着条花斑蛇。当她的脸转向陈默时,少年发现那竟是在爷爷老照片里见过的三姑奶奶。
\"默娃子...\"女人的声音像是从井底传来,\"灰家的账该清了...\"她张开嘴,喉咙里窜出条白蛇直扑陈默面门。老吴头的烟锅及时挡在中间,炸开的火星里迸出刺鼻的雄黄味。
游廊尽头传来唢呐声。陈默看见六个纸人抬着棺材飘过来,纸钱在它们脚下聚成漩涡。当棺材经过时,琉璃砖下的尸体突然集体转头,浑浊的眼球跟着棺材移动的方向转动。
\"黄仙的送葬队。\"老吴头把陈默推进岔路,\"沾着死气就成活尸了!\"他扯下腰间的人骨铃铛摇响,那些纸人突然开始互相撕扯,把同伴的纸胳膊塞进嘴里咀嚼。
陈默的后背突然传来针刺感,白仙刺青发出幽幽蓝光。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伸向墙壁,指尖触到鳞片的瞬间,整条游廊突然开始收缩。天花板垂下的骷髅头发疯般摇晃,牙齿碰撞出类似算盘的声响。
\"跟着刺青走!\"老吴头的声音像是隔着水幕传来。陈默撞开一扇雕着狐狸头的木门,扑面而来的血腥气呛得他咳嗽不止——这是间民国风格的新房,龙凤烛淌着血泪,床帐上绣着百子图,每个婴儿的眼睛都在流血。
镜台上摆着把犀角梳,梳齿间缠着几根灰白长发。当陈默的倒影出现在鸳鸯镜里时,镜中突然浮现出婚礼场景:穿长衫的新郎被五个穿寿衣的老者按在太师椅上,他们用金针刺破新郎的十指,把血滴在五只陶罐里。
\"这是灰三姑接契的场景...\"老吴头的声音突然变调。镜中的新郎猛然转头,那张与陈默八分相似的脸上布满黑斑,瞳孔缩成针尖大小。五只陶罐同时炸裂,爬出的黑鼠瞬间啃光了新郎的血肉。
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当他后退撞到床柱时,锦被下突然伸出双枯手,腕上戴着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子。盖头自行飘起,露出下面干瘪的骷髅头,天灵盖上钉着七根棺材钉。
\"新娘子等你好久了。\"骷髅的下颌骨咔咔作响,翡翠镯子突然炸成碎片,每块碎玉都变成绿眼苍蝇扑面而来。陈默挥臂遮挡时,背后的刺青突然迸发蓝光,那些苍蝇在触及皮肤的瞬间化作灰烬。
老吴头踹开窗户的瞬间,陈默看见客栈天井变成了深不见底的天坑。五顶颜色各异的轿子悬在虚空,轿夫都是缺了五官的纸人。最中间的黑色轿子突然帘幕翻动,伸出的手臂上缠着七条颜色各异的毒蛇。
\"五仙聚首...\"老吴头往陈默手心拍了把朱砂,\"天亮前出不了客栈,你就成第十七个契人了!\"
地底突然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陈默回头望去,原本的民国婚房正在塌陷成坟冢,墓碑上赫然刻着自己的名字。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雪幕时,整个客栈发出濒死的哀鸣,所有门窗突然消失不见,青砖墙面上浮现出无数挣扎的人形凸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