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矿区的铁轨在月下泛着冷光,陈岩的登山靴碾过结霜的煤渣,每一步都带起细碎的骨粉。手机导航在半小时前跳转为满文界面,标注着\"灰家沟\"的猩红箭头直指废弃选煤厂。风卷着腥臊的鼠尿味掠过脖颈,他后知后觉地发现,那支三天前在鹤岗收到的匿名包裹里的罗盘,此刻正在背包里高频震颤。
选煤厂的铁门虚掩,门轴转动声惊起成群的夜枭。陈岩的狼眼手电扫过传送带,锈蚀的滚筒间卡着具半人半鼠的干尸——工装裤口袋里露出的工作证显示,这正是失踪半年的矿难调查员李国栋。当他用撬棍翻动尸体,干瘪的胸腔里突然窜出数百只白化幼鼠,鼠尾缠成麻花状,在空中摆出卦象。
\"灰仙要收账了...\"嘶哑的东北腔从破碎的监控喇叭传来,陈岩的手电光柱劈开粉尘,照见横梁上倒吊的七盏煤油灯。灯油里泡着的不是棉芯,而是蜷缩的鼠婴,它们被火焰炙烤时发出的吱叫,竟合成段《跳大神》的调子。
地下通道的排水口突然喷出鼠潮,陈岩退进配电室时踩到块活动的铁板。暗门翻转的刹那,他滚入条倾斜向下的矿道,腰间罗盘在此刻爆出青光。岩壁的磷光苔藓组成指引箭头,尽头处是座用鼠骨垒成的牌坊,匾额上的\"灰府\"二字正渗出黑色油脂。
牌坊后的鼠神庙里,三十七尊灰仙像正在自转。它们的胡须是真正的老鼠尾,眼珠用煤矿结晶雕琢,手电扫过时折射出万千血丝。供桌上的香炉积满陈年鼠粪,当陈岩试图移开炉身,底部露出的矿工铭牌让他瞳孔骤缩——正是父亲二十年前在双鸭山矿难时佩戴的那块。
手机突然收到加密邮件,附件是段1998年的监控录像:父亲戴着防毒面具潜入井下禁区,将某个铅盒埋入煤层。陈岩的呼吸在防寒面罩里凝成冰珠,录像结尾的闪回画面里,铅盒缝隙钻出的根本不是煤矿样本,而是团蠕动的鼠群。
灰仙像的供桌突然塌陷,露出底下的竖井。陈岩的速降索在井壁刮出火星,那些嵌在岩层里的鼠类化石突然睁眼,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共鸣。井底水潭漂浮着具水晶棺,棺内老者身穿萨满袍,手中攥着的鼠尾权杖顶端,嵌着枚与陈岩背包里一模一样的罗盘。
\"灰家讨债,九代不休...\"老者的眼皮突然弹开,露出没有瞳孔的纯黑眼球。他的声带振动方式超出人类极限,震得水晶棺爬满蛛网裂痕。陈岩的罗盘在此刻脱手飞出,指针疯狂旋转后指向老者的左胸——那里插着把刻满符文的矿镐。
撬开棺盖的瞬间,腐臭的鼠疫杆菌扑面而来。陈岩的防护服袖口被老者抓破,裸露的皮肤立刻鼓起葡萄大的脓包。当矿镐被拔出,老者的胸腔竟是个鼠巢,上百只白化大鼠衔着人指骨窜出,在潭面组成个生辰八字——正是陈岩的农历生日。
竖井突然剧烈震动,陈岩抓着速降索向上攀爬。井壁的鼠化石接连复活,利齿啃咬钢索的声响如同催命符。距井口三米时,整条绳索被鼠群咬断,他坠回潭边撞碎了水晶棺。老者的尸体迅速碳化,唯有那柄鼠尾权杖浮在空中,指向岩壁某处凸起。
矿镐劈开岩层时,涌出的不是煤灰,而是粘稠的黑色原油。陈岩的防护镜被油污遮蔽,耳中却响起父亲临终前的呓语:\"...灰仙的油矿不能碰...\"当他抹开镜片,眼前赫然是条由鼠尸铺就的阶梯,每具尸体的天灵盖都被钻出圆孔。
阶梯尽头是间天然油库,三十七个油罐排列成北斗状。陈岩撬开最近的罐体,涌出的黑油里浮着具高度鼠化的女尸——她的工装口袋里有张泛黄的孕检单,姓名栏填着母亲的名字。手机在此刻收到生物检测报告:油样中的碳14含量显示,这些原油形成于明朝万历年间。
\"你陈家祖上,是灰仙的掘油人...\"广播声再次响起,陈岩循声找到暗格里的老式录音机。磁带A面记录着灰仙祭祀流程,b面却是父亲的声音:\"...小岩周岁那晚,灰仙索要童男祭,我只能把油矿地图纹在他背上...\"
陈岩扯开保暖衣,后肩的胎记在油蒸汽中逐渐显形——那根本不是普通胎记,而是用鼠血刺青的矿脉图。当他将罗盘按在胎记上,整个油库的地面开始塌陷,露出底下的祭祀坑。三百具鼠化矿工的遗骸呈跪拜状,中央的青铜鼎里,沸腾的原油正托着块刻满生辰八字的头骨。
鼎沿的铭文在油光中浮现:\"万历三十七年,陈氏献童男七人,换灰仙赐油...\"陈岩的头皮突然发麻,鼎中头骨的五官正逐渐变成他的模样。手机推送的紧急新闻显示:东北三省突发鼠疫,感染者皆出现骨骼鼠化症状,且背部浮现出油田分布图。
油库穹顶裂开缝隙,月光如探照灯般打在祭坛。陈岩将罗盘掷入油鼎,火焰窜起的刹那,所有鼠化遗骸同时转头。他们的喉管振动出低频声波,震得岩壁上的鼠群如雨坠落。当油鼎中的头骨浮空而起,陈岩用矿镐劈碎了那块逐渐成型的复制品。
地面塌陷成巨大的漏斗状,陈岩顺着油流跌入地下河。漂出矿洞时,朝阳正照亮选煤厂废墟。他的防护服已千疮百孔,裸露的皮肤布满正在消退的脓包。而手机最后定位显示,自己正躺在当年父亲经历矿难的位置——地下三百米处,某股黑色油泉正在喷涌,油花中翻腾着无数鼠类骨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