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湖的强光消散时,陈渡发现自己躺在片血色沼泽中。粘稠的泥浆泛着金属光泽,每当他试图起身,淤泥里就会伸出白骨手指拽住脚踝。远处的枯树林里飘着磷火,火光映出七具倒吊的青铜棺,棺身缠绕的锁链正在往沼泽里滴落黑色油脂。
陈渡拔出腰间猎刀割断白骨,腥臭的泥浆突然沸腾。淤泥表面浮起密集的气泡,每个破裂的气泡里都传出婴儿啼哭。当他用刀尖挑起团淤泥,里面裹着半张族谱残页——记载着曾祖父因\"饲鳄\"被逐出宗祠的秘辛。
沼泽深处传来铁器碰撞声,陈渡循声跋涉,发现泥潭里插着柄锈蚀的青铜戟。当他握住戟杆的瞬间,整片沼泽突然下陷,露出底下由人骨搭建的栈桥。桥面铺着风干的鳄鱼皮,每张皮上都用朱砂画着陈氏先祖受刑图。
栈桥尽头是座半埋在地下的石庙,庙门两侧立着人面鳄身的石像。陈渡的手掌刚触到门环,石像的眼珠突然转动,鳄吻中喷出带着腐肉味的毒雾。他扯下衣襟蒙住口鼻,发现毒雾在石壁上腐蚀出满文警告:\"活祭不入,死魂不出。\"
正殿中央的青铜鼎积满黑水,鼎内漂浮着三十七颗刻满符咒的头骨。当陈渡靠近观察,鼎水突然翻涌,浮现出曾祖父被鳄群分食的场景。那些鳄鱼的背甲上凸起人脸,啃噬血肉时竟发出愉悦的哼唱。
偏殿传来重物拖行声,陈渡握紧青铜戟踹开木门。月光从残破的窗棂斜照进来,七名村民正在用铁钩分割鳄尸。他们的瞳孔缩成竖线,脖颈处长出鳄鱼鳞片,听到响动后齐刷刷转头——每个人的舌头都分叉成鳄信状。
\"祭品...自己来了...\"为首的村民咧嘴笑到耳根,嘴角撕裂处淌下绿色黏液。陈渡挥戟劈开扑来的鳄爪,刀刃砍中鳞片时迸出火星。某个村民突然甩出长尾,尾端的骨锤砸中他的左肩,锁骨断裂声清晰可闻。
混战中青铜鼎被撞翻,黑水漫过地面形成诡异阵图。村民们突然跪地抽搐,他们的脊骨刺破皮肤生长,逐渐异化成鳄鱼脊椎。陈渡趁机撞破后窗,跌进片长满毒蕈的乱葬岗。
墓碑上的铭文在月光下蠕动,陈渡辨认出这是用鳄鱼血写的镇魂咒。当他倚靠某块残碑喘息,碑底突然伸出森白手骨,将他的手腕按在碑面。掌心伤口渗出的血液被石碑吸收,坟茔深处传来锁链崩断的巨响。
整片墓地开始塌陷,陈渡坠入地下暗河。水流裹挟着他撞向岩壁,后腰的旧伤再度崩裂。在即将失去意识前,他抓住河床里的青铜锁链,链环上刻着的\"陈\"字族徽已被鳄齿咬变形。
暗河尽头是座天然石窟,洞顶垂落着鳄鱼皮制成的经幡。陈渡循着血腥味找到祭坛,坛上摆着具青铜与鳄骨拼接的邪神像。神像左手托着颗仍在跳动的心脏,心室表面布满陈氏先祖的微型浮雕。
祭坛后方传来皮革摩擦声,陈渡屏息靠近,看见三名萨满正在剥制人皮。他们手中的骨刀精准划过受害者脊椎,完整剥下的皮囊铺在石板上,用鳄鱼胆汁绘制星图。当某个萨满转身取颜料时,陈渡认出那正是二十年前失踪的族叔。
\"血亲的皮才能唤醒真神。\"族叔的声音带着鳄鱼般的嘶鸣,他掀开祭坛下的暗格,露出三十七卷陈氏族人的皮卷。最上方那卷的胎记位置,与陈渡后颈的疤痕完全吻合。
陈渡的猎刀脱手飞出,贯穿族叔的右肩。另外两名萨满突然暴起,他们的下颌骨脱臼至胸口,喉咙里弹出带倒刺的长舌。青铜戟劈中某条长舌的瞬间,祭坛上的邪神像突然睁眼,石质瞳孔转为血红。
整座石窟开始震动,洞顶的鳄鱼皮经幡渗出黑色经血。陈渡夺过族人皮卷翻滚躲避,血雨淋在皮卷上显露出隐藏的萨满文——记载着如何用血亲魂魄喂养\"鳄神\"的邪术。当他的血滴在某个符文上,对应的族叔突然七窍爆血,骨架从皮囊中自行剥离。
幸存的萨满发出尖啸,他们的皮肤迅速鳄鱼化,尾椎骨刺破裤管生长。陈渡且战且退到暗河边,发现河水不知何时已变成血红色。无数鳄鱼胚胎在血水中游动,它们的背甲上浮现出陈氏婴孩的哭脸。
青铜戟突然变得炽热,戟身符咒逐一亮起。陈渡福至心灵,将戟尖刺入自己伤口蘸血,挥出的弧光斩断两名鳄化萨满的脖颈。他们的头颅滚入血河,立刻被胚胎鳄群分食,水面泛起带着记忆画面的涟漪——原来所谓的鳄神,竟是陈氏先祖与鳄妖杂交的产物。
暗河对岸亮起绿光,陈渡泅渡时被胚胎鳄撕咬得体无完肤。上岸后看见棵雷击木上钉着七具青铜棺,棺盖缝隙里垂落的头发正在编织成人形。当他用染血的青铜戟撬开首棺,里面赫然是曾祖父的尸身——下半身已完全鳄鱼化,手中紧握的玉珏刻着\"饲鳄者\"。
所有青铜棺同时开启,历代饲鳄者的尸体爬向陈渡。它们的鳄鱼爪在地面留下带毒的黏液,喉咙里发出含混的警告。陈渡举起玉珏的刹那,尸体们突然跪地叩拜,鳄鱼化的部位开始脱落,露出里面尚未腐烂的人体组织。
石窟穹顶突然坍塌,月光倾泻而下。陈渡在鳄尸的簇拥下走出废墟,发现整片血色沼泽已经冻结。冰面上倒映着北斗七星,每颗星辰的位置都对应着一具青铜棺。当他将玉珏按在冰面,冻土深处传来鳄群哀嚎,三十七道血柱冲天而起,在空中凝结成巨大的鳄神虚影。
虚影张开巨口咬下的瞬间,陈渡用青铜戟刺穿玉珏。法器爆发的青光中,他看见母亲站在虚影心脏位置,双手结印维持着某种平衡。当青光吞没整个视野,耳畔最后响起的是母亲的呢喃:\"饲鳄者终成鳄...\"
再次醒来时,陈渡躺在黑水窠的骨墙下。晨雾中的村落寂静无声,所有房屋的门窗都被血符封死。他摊开紧握的右手,掌心静静躺着半枚染血的玉珏——属于母亲的那半块,边缘还沾着冰晶化的鳄鱼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