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国三年十月初一·戌时
林三更勒住缰绳时,马车已碾过第三具冻尸。关外朔风卷着雪粒子,把车辕上那盏气死风灯吹得东摇西晃。灯光扫过路碑上\"万家屯\"三个阴刻大字,碑底凝结的血冰里封着半片萨满鼓皮。
\"掌柜的,这地界邪性。\"车夫老崔往鞭梢系上五帝钱,\"上月运粮队在这丢了三挂车,连马骨头都没找见。\"话音未落,道旁白桦林突然惊起群夜枭,扑棱声里混着铁链拖地的响动。
林三更摸出怀表,鎏金表盖映出他眉心发黑的印堂。表盘玻璃不知何时裂出道缝,正卡在戌时三刻的位置。他刚要开口,老崔突然闷哼着栽下马车,后颈赫然插着根生锈的棺材钉。
亥时·阴帖
雪地上凭空多出串灯笼,每盏都蒙着人皮灯罩。林三更拔出勃朗宁连开三枪,子弹穿透灯纸竟发出金铁交鸣声。第十盏灯笼突然爆开,飞溅的蜡油里裹着张黑帖,帖面用朱砂写着\"恭迎阴兵借道\"。
灯笼列队转向西北方,灯光照亮座破败山神庙。庙门贴着的黄符突然自燃,灰烬里露出半截指骨——骨节上套着枚翡翠扳指,正是林三更父亲下葬时的陪葬品。
神龛上的泥胎突然开裂,裂缝里涌出黑水。林三更用枪管挑开神像头颅,里面塞着卷族谱残页。泛黄的宣纸上记载着\"光绪廿六年,林家献童男童女各九人镇龙脉\",末尾按着个带牙印的血手印。
子时·叩关
北风骤停,灯笼队列里响起唢呐声。林三更摸到庙墙上的弹孔,发现弹头全变成了纸灰。他转身欲逃,却见庙门不知何时被棺材钉封死,门板上密密麻麻钉着百枚铜钱——全是光绪年间户部官铸的阴钱。
地砖突然塌陷,露出底下丈余宽的青石道。道旁立着十八尊无头石像,每尊脖颈断口都插着杆引魂幡。林三更的怀表指针开始倒转,表盖映出自己背后站着个戴傩面的阴兵,它腰间悬着颗腐烂的孩童头颅。
阴兵突然摘下面具,傩面内侧粘着片带刺青的人皮。林三更在刺青上认出父亲的字迹:\"甲寅年亥月镇煞于此\"。他浑身发冷,这个日期正是他三日前收到父亲讣告的日子。
丑时·活桩
地道尽头是座圆形祭坛,坛中央竖着根三丈高的槐木桩。桩身缠满浸血麻绳,绳结处卡着碎骨。林三更摸到桩体上的刀痕,刮下木屑竟闻到尸臭味——这是用活人血浸养过的\"镇龙桩\"。
坛边石碑突然渗出黑血,碑文记载着林家秘辛:\"光绪廿六年,俄人破关。林氏献童男女各九,钉入龙脉养煞退敌\"。当读到\"剜心为钉\"时,林三更的胸口突然剧痛,衣襟下浮现出北斗七星状的血点。
镇龙桩突然裂开道缝,里面掉出把生锈的剜心刀。刀柄缠着的发辫上系着枚长命锁,锁面刻着林三更的乳名。锁芯突然弹开,掉出张泛黄的卖身契,立契人处按着他父亲的血指印。
寅时·蜕皮
祭坛四角燃起绿火,火光中浮现九口薄皮棺材。林三更撬开离他最近的那口,棺内铺着的竟是父亲寿衣。当他触碰衣襟时,布料突然裹住手腕,袖口钻出无数带倒刺的牵魂丝。
寿衣自行立起,在绿火中扭曲成人形。那张布满尸斑的脸突然开口:\"寅时三刻,借子嗣皮囊重生\"。林三更的太阳穴突突直跳,这个时辰正是他出生时难产夺走母亲性命的时刻。
棺材突然全部炸裂,飞出的木刺在他身上划出北斗血痕。九具寿衣同时扑来,林三更扣动扳机的瞬间,怀表突然爆开——表芯齿轮嵌入他掌心,竟与镇龙桩上的刀痕完美契合。
卯时·阴契
晨雾漫进祭坛时,林三更在血泊中摸到卷羊皮。展开是份用苗文写的阴契,条款规定林家每代长子需献祭至亲供养阴兵。末尾用父亲笔迹添着行小字:\"甲寅年林三更代父履约\"。
祭坛地面突然塌陷,露出底下沸腾的血池。池中浮着块界碑,碑文显示此处正是山海关外第一道鬼门关。当林三更的血滴在碑顶时,池面浮现出父亲被剜心的场景——动手的阴兵腰间,赫然悬着他失踪十年的胞妹头颅。
朔风裹着纸钱涌进地缝,每张纸钱都印着林三更的生辰。他在漫天飘洒的冥币里看见盏人皮灯笼,灯罩上浮现出父亲临终前最后的表情——那分明是得偿所愿的狞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