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苔在靴底发出碾碎蛆虫的声响。苏璃拨开垂挂藤蔓,瘴气中浮现出块界碑,碑文被苔藓蚀成模糊的“尸谷禁地”四字。每走十步,怀中的青铜匕首便与地脉共鸣震颤,匕身苏氏女子的名字渗出细密血珠。
谷中植被呈现诡异的肉色,树皮布满血管状纹路,枝头悬挂的果实形如婴儿颅骨。当苏璃用匕首划开果壳时,乳白色汁液喷溅处,地面瞬间长出片荧蓝菌菇——每朵菇伞上都印着张痛苦的人脸。
“沙沙...”
前方传来鳞片摩擦声。苏璃贴紧岩壁,见条三丈长的蜈蚣正啃食腐烂的鹿尸。蜈蚣背甲上凸起数十张人脸,那些面孔竟与客栈的住客们完全一致。当它抬起前螯时,苏璃看见螯钳上穿着客栈的招魂铃,铃舌是她前世被拔下的牙齿。
青铜匕首突然脱手飞出,刺穿蜈蚣的复眼。怪物发出婴儿啼哭般的惨叫,体内爆出大团血雾。雾散后,地上只剩件客栈老板的寿衣,衣襟处别着枚战国时期的青铜卦钱。
穿过瘴气最浓处,谷底豁然出现上百座馒头状土窑。窑口飘着青灰色烟柱,空气中弥漫着焦油混腐肉的味道。最近那座窑前堆着人形灰烬,灰堆中露出半块陶牌,上刻“巫咸氏丙字号窑”。
苏璃用衣摆捂住口鼻钻进窑洞,窑壁糊满风干的人脂,壁灯竟是嵌在尸骸胸腔里的鲛人烛。窑床横七竖八躺着未烧制的尸俑,每具俑胎心口都插着不同形制的镇器。最深处那具半成品突然转头,空荡的眼眶里钻出几条尸虫,摆出“救我”的姿势。
窑顶突然坠下团黏稠的沥青状物。苏璃挥匕斩开,发现里面裹着张完整的人皮——正是客栈药材商的寿衣内衬。人皮内壁用尸油写着:“七窑七煞,焚身成俑。”当她的手触到文字时,所有尸俑突然坐起,从喉管中挤出三百年前烧窑工匠的惨叫声。
左胸突然传来撕裂般的剧痛。苏璃扯开衣襟,见葬魂花的根系已穿透肋骨,在心脏旁结成颗肉瘤。更可怕的是,肉瘤表面浮现出五官轮廓,正随着她的心跳逐渐形成第二张脸。
“咚、咚”
两颗心脏的跳动声在窑洞内回响。苏璃用匕首刺向肉瘤的瞬间,整座尸谷的地面开始蠕动——无数半腐的尸骸破土而出,它们胸腔里都长着相似的寄生心脏,血管缠成条直指谷西的血色瀑布。
瀑布轰鸣中夹杂着鼓点声。苏璃逆流而上,在水潭边发现架金代萨满的人皮鼓。鼓面用少女脊骨制成,鼓槌是根嵌满镇魂钉的腿骨。当她伸手触碰时,鼓身突然浮现阴兵帖的地图,新增的标注指向瀑布后的洞穴。
攀过湿滑的岩壁,洞内景象令苏璃窒息——上千具青铜悬棺吊在洞顶,每具棺底都接着陶瓮,瓮中盛着提炼尸油的腐肉。棺群中央有座白骨祭坛,坛上摆着面刻满眼睛的青铜镜,镜中映出的苏璃竟长着七张不同的面孔。
镜面突然龟裂。无数巴掌大的鬼面蛛从裂缝涌出,每只蜘蛛的腹部都长着客栈住客的脸。它们喷出的蛛丝沾肉即腐,苏璃的后背瞬间溃烂见骨。葬魂花趁机扎根腐肉,开出的新花苞里传出巫咸氏祭司的声音:“献出双心,可掌尸兵...”
青铜匕首在此刻爆出青光。苏璃忍痛斩断蛛丝,蛛群却聚合成具三米高的鬼面尸蛛。它腹部裂开血盆大口,吐出的不是丝,而是客栈地窖的人皮灯笼。灯笼遇风即燃,绿色鬼火中浮现药材商等人的残魂,嘶吼着扑来。
“以煞镇煞!”金代萨满的残影突然附体。苏璃不受控地敲响人皮鼓,鼓声激得洞顶悬棺纷纷炸裂。尸油如暴雨倾泻,浇熄鬼火的同时,在祭坛上汇成个“坎”卦。鬼面尸蛛惨叫着跌入卦象中心的漩涡,青铜镜应声粉碎,露出后面隐藏的青铜椁。
椁内铺着张完整的人蛹皮,皮上刺青与苏璃后背的葬魂花完全吻合。当她的血滴上人蛹皮时,整座尸谷的土窑同时喷出青烟。烟柱在空中凝成七把青铜锁,将苏璃牢牢扣在祭坛上。
“时辰到了。”巫咸氏祭司的残魂从椁中升起,手中握着七枚烧红的镇魂钉,“你会成为最完美的尸俑。”第一枚钉子刺入右肩时,苏璃看见自己的皮肤迅速陶土化,左胸的寄生心脏却疯狂跳动,试图挣脱禁锢。
千钧一发之际,谷外传来惊天雷鸣。玉匕与青铜剑融合成的法器破空而至,击碎三枚青铜锁。苏璃趁机将人皮鼓砸向祭坛,鼓面脊骨突然暴长,刺穿祭司残魂的灵核。整座尸谷开始崩塌,她在坠落中抓住洞顶悬棺的锁链,却听见棺内传出自己的声音:“这具尸棺,我等了你七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