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雾中的青石巷传来齿轮咬合声。
陈恪攥着泛黄的地契,在第七次绕过同一盏煤气路灯后,终于看见那栋巴洛克式建筑。门楣上\"永岁钟表行\"的鎏金招牌爬满藤壶状锈斑,三米高的彩绘玻璃窗后,上百个钟表轮廓在暮色中摇晃。
钥匙插入黄铜锁孔的瞬间,怀中的老式座钟突然奏响《安魂曲》。陈恪手背青筋暴起——这尊从祖父葬礼上消失的德国钟,此刻表盘裂痕竟自动愈合,鎏金指针逆时针疯转。
\"叮!\"
门轴转动带起阴风,数以千计的钟摆同时震颤。陈恪踉跄跌进玄关,腐木地板在脚下发出棺椁开裂的呻吟。月光穿过穹顶的星象仪,将他的影子钉在贴满旧报纸的墙上。
泛黄的《申报》头条赫然在目:\"民国廿三年连环命案,遇害者皆持永岁钟表行票据\"。
\"沙沙...\"
二楼传来布料摩擦声。陈恪握紧修表用的镊子,循声踏上螺旋铁梯。暗红漆面在指尖融化般粘腻,每级台阶都浮现半张人脸压痕——这些在祖父寄来的建筑图纸上从未出现过。
阁楼门缝渗出甜腻的玫瑰香。
二十平米的空间里,上百具等身人偶或坐或立。梳妆台前的法式淑女人偶突然转头,玻璃眼珠映出陈恪瞬间煞白的脸。她的蕾丝裙摆无风自动,露出小腿处与陈恪一模一样的胎记!
\"啪嗒\"
梳妆镜自行碎裂,陈恪在飞溅的玻璃渣中瞥见祖父的身影——老人正跪在座钟前,用手术刀剜出自己的怀表。鲜血顺着鎏金表链渗入地板,那些血迹此刻正在陈恪脚下蜿蜒成字:
【子时三刻 收魂】
阁楼温度骤降。陈恪转身欲逃,却发现铁梯消失无踪。梳妆台抽屉自动弹开,露出本包着人皮的账簿。当他触碰封面的刹那,所有人偶突然唱起童谣:
\"金怀表 银齿轮
生者进来死者魂
子时修钟丑时死
永岁轮回无晨昏...\"
震耳欲聋的齿轮咬合声从地底传来。陈恪扑到窗边,惊见整栋建筑正在变形!哥特式尖顶化作巨型钟摆,外墙浮现血管状铜质管路,那些原本静止的霓虹招牌竟变成滴血的罗马数字。
\"咚!\"
楼下的落地钟突然报时。淑女人偶的脖颈发出发条旋紧的声响,她提起裙摆走向陈恪,胸腔内传出祖父的呜咽:\"阿恪...快修好子母钟...\"
陈恪倒退着撞上立柜,柜门轰然洞开。成堆的鎏金怀表倾泻而出,每块表盖内侧都刻着姓名与死亡时辰——最新那枚显示的时间,正是三分钟后!
淑女人偶的指尖触到陈恪喉结刹那,他抓起工具包里的校表仪砸向落地窗。玻璃破碎的脆响中,怀表群突然悬浮成星图。某个刻着\"陈景山1937.3.16\"的怀表迸发青光,将人偶震得支离破碎。
陈恪从二楼坠落时,瞥见彩绘玻璃上的圣母像在冷笑。他重重摔在青石板上,却发现手中攥着块陌生怀表——鎏金表链缠着半片带血指甲,表盘十二个刻度竟是微型骷髅头。
子时的更鼓响彻江滩。
浑身冷汗地爬起来时,陈恪瞳孔骤缩。表行外墙的藤壶锈斑竟变成密密麻麻的闭目人面,而二楼破碎的窗口处,淑女人偶正在用丝线缝合自己的头颅。她举起血淋淋的手指,在雾气蒙蔽的玻璃上画出带箭头的钟表符号。
怀中的老座钟再次鸣响。陈恪低头查看,发现原本停摆的机芯开始运转,但三根指针分别指向不同时间——时针是祖父失踪那天的日期,分针是自己生日,秒针则在疯狂倒转。
浓雾深处传来黄包车的铜铃声。
陈恪跌跌撞撞冲进街角的电话亭,颤抖着拨通档案局电话:\"请查民国二十三年永岁钟表行......\"
电流杂音中传来女人轻笑:\"陈先生,本局档案显示——\"沙沙的翻页声后,对方声音突然变得扭曲:\"永岁钟表行自光绪三十年起,就不存在于任何官方记录中。\"
电话亭玻璃突然结满冰霜。陈恪猛然回头,看见雾中浮现十余盏白灯笼,每盏灯笼下都站着戴怀表的无面人。他们抬着顶猩红轿子,轿帘缝隙间垂落半截暗红表链,与陈恪手中的怀表完美契合。
怀表骷髅刻度同时睁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