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灰色的井壁在火折子映照下泛起鳞片状反光,程九歌这才发现所谓砖石,竟全是层层叠叠的指甲盖。那些半透明的甲片沾着黑褐色血垢,随他呼吸微微翕动,发出毒蛇吐信般的\"嘶嘶\"声。
骸骨怀中的婴尸突然睁开眼皮,浑浊瞳孔映出九歌腕间暗红家纹。井底传来铁链拖曳声,九歌摸到井绳的瞬间,指腹传来针扎般的刺痛——麻绳早已浸透尸油,每根纤维都裹着细如发丝的白蛆。
\"程郎舍得抛下妾身?\"
婉娘的声音在井口炸响,九歌抬头望见倒垂的人脸。那张本该清丽的面孔此刻布满蛛网状裂痕,碎瓷般的皮肤间隙露出粉红色肉芽。她脖颈伸长得不可思议,像条惨白的蟒蛇沿着井壁蜿蜒而下。
九歌反手将火折子掷向井口,借瞬间光亮瞥见骸骨脚踝的青铜镣铐。锁链尽头没入井底淤泥,隐约可见半截刻满符咒的断碑。当婉娘带着腐臭气息扑来时,他扯断骸骨颈间玉坠,玉髓裂开的刹那,井水突然沸腾。
无数血蛭从水底涌出,这些拇指粗细的寄生虫首尾相连,在井壁拼出《程氏家谱》的片段。九歌看到自己名字旁浮现朱砂批注:\"癸亥年亥时三刻,与程门王氏结阴亲\"。而所谓王氏的生卒年份,竟与婉娘完全重合!
井口传来瓦罐破碎声,九歌趁机攀上湿滑井绳。指甲在攀爬时片片剥落,血珠滴入下方沸腾的井水,激起阵阵腥臭白烟。当他终于触到井沿,却发现青石井栏生出无数肉色菌丝,正顺着他的手腕爬向心口。
\"少东家好身手。\"
沙哑笑声从槐树后传来,守墓人张瘸子拄着人骨拐杖现身。这个本该死去十年的守坟人,此刻左眼窝里嵌着颗猫眼石,右臂袖管空荡荡飘着磷火。他脚边堆着七盏青铜灯,灯油是从程氏祖坟挖出的尸蜡。
九歌按住腰间银针:\"张伯可知这井底的秘密?\"
\"秘密?\"张瘸子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腔内蠕动的肉灵芝,\"程氏女子及笄便要入井饲蛊,你祖母当年...\"话音未落,他咽喉突然爆开血花,菌丝从伤口喷射而出,在空中结成\"亥时三刻\"四个大字。
子时的更鼓在义庄方向响起,九歌转身欲逃,却发现来时的石板路变成了蠕动肠胃。地面渗出黄绿色消化液,两侧槐树垂下肠管状气根,每根末梢都挂着颗风干的猫头。那些猫眼突然同时转动,瞳孔里映出九歌背后升起的血月。
\"吉时到——\"
数百个纸扎人从地底钻出,它们手中捧着的猫头齐齐开口。九歌怀中的玉坠碎片突然发烫,在掌心烙出八卦图案。他循着灼痛方向望去,看见祠堂飞檐下悬着盏人皮灯笼,灯罩上赫然是他父亲临终前的面容!
灯笼无风自转,投下的光影在地面拼出祠堂平面图。九歌注意到供桌下方有处暗格标记,旁边小楷批注:\"往生笛,丙字号,忌见月光\"。当他试图靠近祠堂时,满地纸扎人突然裂嘴尖笑,缝嘴的血线崩断,喷出带着倒刺的黑色长舌。
九歌挥出药囊中的雄黄粉,毒虫却化作青烟遁入地缝。腕间家纹传来钻心刺痛,肉灵芝菌丝已蔓延至肘部。他咬牙扯开衣襟,发现心口皮肤浮现出祠堂梁柱的彩绘纹样——百子千孙图上那些婴孩,正用长指甲抓挠他的血肉。
祠堂门扉轰然洞开,九十九盏长生灯同时亮起。供桌上陈列的并非祖先牌位,而是九颗水晶头颅。每颗头颅内都有团幽绿火焰,映出程氏历代家主死亡时的惨状。九歌的父亲位列最末,天灵盖上插着根森白骨笛。
当九歌触及骨笛的瞬间,祠堂地面突然塌陷。他坠入冰冷刺骨的水潭,潭底沉着三百口薄皮棺材。每口棺材都在渗血,棺盖上钉着七寸长的镇魂钉——那些暗红铁钉的纹路,竟与他腕间家纹完全一致!
\"程氏血脉,该还债了。\"
呢喃声从背后传来,九歌转身看见个浑身缠满菌丝的老妪。她手中铜盆盛着粘稠血水,水面上漂浮的正是九歌的八字庚帖。当老妪撩开遮面白发时,九歌在那些蠕动的菌丝间隙,看到了祖母溃烂半边的脸。
铜盆血水突然沸腾,浮现出程九歌出生时的场景:接生婆剪断脐带的瞬间,肉灵芝孢子顺着伤口钻入婴儿体内。而本该死去的母亲突然睁眼,用长满菌斑的手抓住往生笛,在婴儿胸口烙下家纹...
寅时的鸡鸣刺破血雾,九歌惊醒在祠堂天井。晨露沾湿的衣衫下,心口菌丝已结成八卦护心镜。他握紧那截意外获取的骨笛残片,发现笛孔中卡着片染血的指甲——与井底骸骨指缝残留的完全一致。
祠堂照壁上突然浮现血字:\"王氏婉娘,庚申年七月初七饲宅\"。而今天,正是七月初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