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龙站起身来,“你累了,就别玩了。我再滑一次,咱们就回去。”
看他飞着滑去遥远的地方坐缆车,我一个人孤单地坐在这人迹稀少的角落,亦显无趣。
隐约听见呼哨声、呐喊声不绝于耳地传来,带着狂热的执着。
套上滑板奋力划过两座雪坡,看到不远处那个人声鼎沸的热闹角落。
一群雪地摩托,大概十几辆之多。各种各样的颜色、线条刚硬凛冽,一看就是男人的专属品。在专用的场地上呼啸环旋,车上的骑手个个姿态健硕不失优雅,穿着五颜六色的鲜艳车手服、戴着防冰雪的头盔。
加速、急停、你追我赶、嬉逐着紧咬不放,仿佛玩得不亦乐乎;他们比肩接踵从高高的顶峰呼啸而下,在松林、白色的海洋中掀起怒海浪波,狂乱的风雪几乎遮天蔽地,残鳞败甲满天飞,周围观众的心痒痒的又热热的,虽然气温透骨奇寒。
机器的轰鸣声,打破了周遭的寂静,他们高超的车技,引起了年轻人歇斯底里亦狂热的追捧。
有许多原本正滑雪的年轻小伙子,索性撑起滑杆,纷纷从遥远的地方赶来,企图包围他们那个小小的演艺圈。
可是,这群帅哥根本没有要在某处停留集合的意思。有的在雪中玩起了摩托车技,空翻、单轮、侧骑,无所不用其极,亦有在雪地上失手打滑侧翻的,同伴并不上前帮扶,反而各顾各地玩;这简直就是一个小型的超级摩托车技VS赛。
有人甚至嫌平地盘旋还不过瘾,又重新加大马力向地势陡峭的雪坡逆势而上,再惊险万分的腾空向下腾跃……
被疾驰旋转、披荆斩棘的车轮绞起的团团雪花,在每一位车手的周遭笼上了浓重的白色云团,他们如同骑士踏雪般的的身影,笼罩其间,有说不出的神秘和壮观。
他们的表演赢得了成片的叫‘好’声……
现场观望的热烈气氛,简直将这表演的热烈推升到了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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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茫茫雪原深不可测的峰顶,一辆黑色的彪悍雪车,风驰电掣俯冲而来,带来惊险刺激的场景,亦是令人仰望飞翔无极、暗暗折服的恐惧。
没有人会猜想到:迎着刺骨的空气,驰骋在雪白炫目的世界里、穿梭在坡道森林间的,是一颗内里已怒不可遏的心。
在雪道上颠簸、回转、速降,炫酷的身姿迎来了周遭多人的注目,亦引起‘追星族’声声忘情失声的尖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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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那骑乘者以炫酷的一个高空转翻,从高高的坡道上纵身跃下……
有人屏住呼吸,继而热烈呐喊鼓掌,那些流露艳羡目光的年轻人,已忍不住大声起哄叫好。
我戴着硕大的黑镜滑得近了些,亦被他那矫健的身姿深深吸引。
不由得暗暗赞叹——
真是人车合一,车和人都又酷又帅,他的摩托、如同有生命般,在他胯下勇往直前,那种傲然凌厉、甘愿被随意驱使的气势,真是绝了……
下意识地回过神看一眼雪道的山巅顶峰,有寥寥无几的几位滑雪高手,正从最高峰俯冲而下…….
没有望远镜,我放出眼去辨别哪一位是天龙……
目光逡巡、追踪着每一个身穿红色滑雪服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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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天龙出现在200米左右的高峰,自由自在地滑翔般的身姿,正矫健轻盈地、以飞一般的速度越过重重障碍,向山下飞跃而来…….
那辆气势凌厉、傲视群雄的雪地哈利,声势如同迅雷闪电,腾空跃出雪上摩托领域;向野地雪道飞驰而去…….
那正是自诩技术高超的滑雪者、下山的必经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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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帝只给我十秒时间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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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守株待兔般,骑手控制好了相遇的速度和契机,有着不动声色、却恰到好处的阴冷招数,随时待命、蓄势待发……
轰鸣的马达气势汹汹地、表达着战斗和同归于尽的激情,如同预见到了下一刻,即将来临的鲜血和生命滋润……
梦寐以求着加速……迎敌……
撞击……
那戴着头盔的脑袋,如有意识般地回转,看向了我;穿透过朔雪飞扬、朦胧不清的玻璃面镜……
我仿佛看到了熟悉的一双眼睛……
犀利……凶悍……桀骜……阴森……
他的目光穿透力极强,仅那一个有意为之的远望动作,就表明雪原之狼发动绝地攻击般的凶煞和惊栗……
我有一刻懵然失神……
回味着那一瞥冷酷阴暗的意味…..
脑海瞬间有所领悟,一丝预感闪过……
天啊!他是——
他熟悉的姿势,耳濡目染的身影,化成灰我也认得。
他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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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周身冰冷,麻木的唇、撕裂的喉咙,喊出沙哑的、穿透力极强的一句大吼:
“不要!——啊!——”
骑手听到这句话,遥远地看去,似乎有三分之一秒的停顿和犹豫……
他稳坐哈利上健硕的身子,有丝不易察觉的动摇……
如同最后的攻击中,发现己方已断了号角……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三分之一秒,他紧紧攥了握车把的拳,下意识地偏了偏虎视眈眈、气势如虎欲吞噬一切的车头……
但,一具身着红色滑雪服的身躯……
还是被它突出旋转着的前轮碰到……完完全全地飞了出去……
黑色的滑雪杆极度缓慢地、在天空飞舞旋转,之后静静落在白雪皑皑的大地。而刚刚持握它的主人,亦飞扬上几米高空,以抛物线的姿势摔下山头,落在一丛黑色岩石的不远处。
那肇事的车手停下……
他的脸在黑色的头盔内依旧阴暗……我看不到任何表情……
但他在盯着我……
那目光是如此地森冷亦是如同恶魔……
像法海一般咬牙切齿地说着一句话,如同是将我打入雷峰塔镇压般的咒语……
“这是你逼我的,廖冰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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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加大油门,逞凶的身影伴随着沉闷却如雷般的轰鸣,竟然在空荡的雪原,扬长而去。
我大叫着:“天龙!天龙!”
疯狂地撑动滑行杆,顾不得已疲惫不堪的身躯,其实亦已无几分热度。到他身边,飞快地脱了靴子,跪在他身侧,抱起他的头。
“天龙……”
眼泪夺眶而出,在这一刻追悔或愤恨都没有用,这两种感情,都畏首畏尾亦虚与委蛇、不让我将真相和盘托出。
天龙轻轻睁开了眼睛,看见我哭出的眼泪,脸上挂着难言的疼惜,怔怔看着我。刚刚清醒的意识带着莫名的脆弱,声音有些干涸和嘶哑。
“没事,别哭……
以前,我刚练滑雪……的时候,也这么摔过……”
天啊,他以为这只是意外?
善良的人啊,你可知道:这是一个可怕的蓄谋……
上帝啊,你要我怎么做?!
怎么做才能免了我的罪责?!
心在仰天长啸而哭,不知此刻自己的归属。
苍茫大地有此寒冰,我愿在深山老林被埋藏千年。等我醒来,忘了恨、忘了爱、忘了争斗和歉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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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静静地躺了好一会儿,打算起来。刚刚动,就痛苦摸着腿,情不自禁地大叫了一声,“啊!——”
我急忙上前摘下他的护目镜。他暗暗咬牙的痛苦表情,令我瞬间浑身僵冷。
“伤到哪里了?快告诉我。”
“腰扭了,膝盖关节动不了,”
他咬牙说着,颓然地继续躺在雪中,“然然,快去找雪场的救护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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