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笛声穿透浓雾时，谢燕正踩着块会蠕动的青砖。
御苍生沾血的官服擦过她手背，将人往身后带了半步，青铜铃铛突然从头顶垂落，惊起片泛着磷火的蛾子。
\"倒是比预想的早三个时辰。\"竹帘后传来沙哑笑声，烟杆敲在龟甲上的脆响惊醒了满墙沉睡的青铜面具。
谢燕盯着从房梁垂落的红绳，发现每根绳结都串着枚带牙印的铜钱——和她颈间那枚刻着往生咒的一模一样。
烟雾里亮起两点猩红，黑袍老者佝偻着脊背从阴影里浮出来。
谢燕刚要开口，怀里的古籍残页突然自燃，焦黑的\"诺\"字在灰烬里闪着幽蓝的光。
\"判官笔折了还敢来求人？\"老者枯枝似的手指戳向御苍生心口，悬在梁上的青铜铃铛齐声尖啸。
谢燕突然看见老者脖颈处蠕动的朱砂纹路——那分明是往生咒反噬的痕迹。
御苍生抹去嘴角溢出的血线，鎏金官靴碾碎地上某只乱爬的阴蛛：\"您等的不就是判官笔断么？\"断成两截的笔杆在他掌心发出蜂鸣，裂口处渗出的金液竟与谢燕腕间符咒遥相呼应。
三声鸦啼穿透屋瓦，老者突然将烟杆插进自己左眼。
谢燕倒抽冷气时，那黑洞洞的眼眶里滚出颗琉璃珠，映出试炼之地翻涌的血雾。
\"取千年灵珠者，需先舍半条命。\"老者独眼盯着谢燕颈间铜钱，\"小丫头影子都渗着阳气，进了九幽涧怕是...\"
\"劳驾指路。\"谢燕突然扯断红绳，将铜钱拍在案几上。
铜钱嵌入龟甲裂缝的刹那，整间屋子开始扭曲，房梁上垂落的红绳突然绷直成通往深渊的索道。
御苍生在坠入血雾前抓住了谢燕手腕。
判官笔的裂痕烫得惊人，谢燕低头看见两人交叠的影子正被某种力量撕扯——她的影子竟长出判官笔形状的棱角。
浓雾里浮动的磷火突然凝成兽瞳，暗影裹着腥风扑来时，御苍生官服上的鎏金纹路骤然发亮。
谢燕听见利爪划过青铜的刺响，御苍生咳出的血珠溅在她手背，烫得像是熔化的朱砂。
\"左眼！\"谢燕的喊声被雾气吞掉大半。
暗影兽第二波攻击掀起的阴风刮得她脸颊生疼，御苍生反手画出的雷纹咒撞上兽爪爆出火星，映出怪物额间若隐若现的第三只眼。
谢燕摸到袖袋里发烫的铜钱，突然想起老者眼眶里滚落的琉璃珠。
当暗影兽再次扬起利爪的瞬间，她抓起铜钱狠狠砸向路边石灯——往生咒撞上幽冥火的刹那，爆开的金光正刺中怪物额间竖瞳。
震耳欲聋的嘶吼声中，御苍生鎏金官服的下摆突然飘起细碎冰晶。
谢燕看见他握紧断笔的手指突然收紧，笔杆裂口处渗出的金液正在半空凝成某种古老咒文。
御苍生掌中咒文成型的刹那，暗影兽额间竖瞳突然爆出黏稠黑血。
谢燕袖中铜钱发出灼烧皮肉的焦味，她咬着牙将铜钱按进石灯裂缝，幽冥火骤然蹿起三丈高。
\"退！\"御苍生染血的手指凌空画完最后一笔，鎏金咒文竟裹着雷光钻进怪物的伤口。
暗影兽仰头发出的嘶吼震得石灯簌簌颤动，谢燕突然发现那些磷火凝成的兽瞳开始层层剥落，像被撕开的洋葱般露出血肉模糊的内核。
御苍生的官服下摆突然被利爪扯碎，暗青布料混着冰晶散成满天星子。
谢燕瞥见他肋下狰狞的伤口，心脏仿佛被无形的手攥住——那些翻卷的皮肉里竟蠕动着细小的朱砂咒文。
\"第三只眼是虚影！\"谢燕抓起燃烧的铜钱掷向半空，借着幽冥火炸开的金光，终于看清怪物后颈处嵌着的琉璃珠。
那珠子正与她砸碎石灯时飞溅的碎玉产生共鸣，发出令人牙酸的震颤声。
御苍生突然将断成两截的判官笔插入地面，裂口处的金液顺着石缝蜿蜒成符。
暗影兽扑来的瞬间，他沾血的手掌拍在谢燕后背：\"借你三分阳气！\"
灼热的气流从脊椎窜上后脑，谢燕惊觉自己腕间的往生咒竟开始逆向流转。
她本能地抓住御苍生手腕，两人交叠的影子突然暴涨，判官笔形状的棱角刺入暗影兽后颈，琉璃珠应声而碎。
怪物轰然倒地的刹那，整片石林开始扭曲。
谢燕踉跄着扶住御苍生，发现他伤口渗出的血珠正被某种力量牵引着悬浮在半空，凝成细小的箭头指向迷雾深处。
\"你的伤...\"谢燕撕下衣袖的手突然被按住，御苍生指尖的寒意激得她打了个哆嗦。
那些悬浮的血珠突然钻进她腕间符咒，烫出个燃烧的\"契\"字。
御苍生抹去嘴角血渍，鎏金官服残破的领口露出锁骨处蜿蜒的青色咒印：\"判官笔的裂痕在吞食你的阳气。\"他说话时，地上暗影兽的尸骸正化作黑雾渗入地缝，露出下方森森白骨铺就的小径。
谢燕弯腰拾起块沾着黑血的琉璃碎片，发现上面映出的不是自己面容，而是老者那只被烟杆捅瞎的左眼。
她突然想起坠入血雾前老者说的话——\"千年灵珠要拿半条命来换\"。
远处传来铁链拖曳的声响，御苍生突然将断笔横在二人之间。
笔杆裂口处的金液不知何时变成了暗红色，谢燕腕间的\"契\"字开始渗出细密血珠，与判官笔形成诡异的共鸣。
\"走白骨路。\"御苍生扯下官服残片裹住伤口，鎏金纹路在黑暗中明明灭灭。
谢燕数到第七块头骨时，发现每块额骨都刻着往生咒的变体，那些扭曲的符文正随着他们的脚步缓缓转动。
浓雾深处突然亮起两点幽绿，谢燕颈间的铜钱剧烈震颤起来。
她伸手去抓御苍生的衣袖，却摸到满手温热的潮湿——不知何时，他们脚下的白骨竟渗出黏腻血水，每走一步都像踩在腐烂的内脏上。
御苍生突然停步，判官笔的断口指向右侧某块头骨。
谢燕顺着望去，看见那颅骨眼窝里开出的彼岸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凋零，花瓣落地时竟凝成老者沙哑的嗓音：\"半条命可不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