卧室在走廊灯尽头，乔姝小心翼翼地前进，同时观察着屋内的布局。
这种老小区户型其实都差不多，全看住户自己是怎么规划的。像乔姨母一家三室一厅，大人一间，小孩一间，剩下的小书房改成了杂物间，但现在是乔姝在住。
朱阿姨家也是相同的布局，最大的主卧是夫妻两人居住，另外两间房间，乔姝注意到其中一间有些像是儿童房，但充满了许久未通风的霉味，另一间里面则是摆了个大大的棋牌桌，想来是朱阿姨的老公经常约人上门打牌布置的。
在乔姝的印象里，她从来没见过朱阿姨的小孩，也未曾听闻她有和别人聊起过这件事情。从儿童房的陈列来看，主人应当是一位女孩，年龄应该不大。
屋内除了一些堆积的棉被衣物等杂物外剩下的大多都是些玩具，光线昏暗看不清细节，但乔姝注意到这些玩具的样子看起来跨度很大，有些是近几年新出的，有些又是她小时候看到过的那些了。
棋牌室内则没什么奇怪的地方，墙角码着几箱未开封的啤酒，地上有一些烟头和酒瓶没有被清扫。乔姝想起进门时看到的客厅桌子上也放有几个喝光的酒瓶，应该都是出自朱阿姨老公的手笔。
主卧和前面两个房间一样，门也是虚掩着，也许是因为位于屋内的最深处，光线要比其他地方更黑一点，乔姝甚至觉得站在室外抬头看向上方的天空，都要比这里更亮一些。
眼睛再怎么适应黑暗的光线也无法在这种情况下看清室内的景象。乔姝摸了摸刚刚乔霜白抽空递给自己的东西，是一个掌心大小的按压式小夜灯，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上的，真是充分预谋过了。
一靠近卧室的门缝，先前那股异臭和铁锈的腥味就越发清晰。乔姝心里已经有了结论，屏住呼吸为自己做了一秒心理建设后，就上前一步轻轻地推开了门，并在进入房间内后按亮了手中的光源。
小夜灯是出自夜市地摊上的品种，质量符合身价的感人。与其说是在夜晚提供照明，不如说更像是哄小孩的玩具，整个发出的光跟人用手握住发光灯泡后剩余再漏出的光线差不多亮。
但在这种情况下，它的效果正正好让人满意，既不怕太亮引起朱阿姨的注意，也能让乔姝充分注意到屋内的惨样了。
大片大片红褐色的血迹呈溅射状分布在整个房间内的家具表面、地上和墙上，甚至连天花板上都有零星一两点的痕迹。
床上毫无疑问是颜色最深重的地方，床单被浸湿透了，顺着人挣扎过的痕迹扭成一团，被子、枕头散落在地，可以想象出当时受害人一定是全力反抗过了，可惜巨大的力量差让她最终还是逃不过眼前的凶刃。
乔姝静了静过快的心跳，室内没有尸体大概是对她心理承受能力最好的关照，但结合朱阿姨的种种表现来看，不难猜测失踪的东西究竟去了哪里。反胃的酸水涌上喉头，乔姝拼命压制着自己的嘴角，脑海中还记着不能弄乱现场这一常识，只站在入口处的原地继续观察着里面的情况。
朱阿姨的体型不能算高大，但和很多中年妇女一样，比起青春靓丽的年轻人，总归是发胖了一些。想要从世上消除这么大一个人的踪迹，不可能不借用一些工具的。
乔姝的目光四处看了看，并没有在卧室内看到有类似器具的模样，只有床上的角落处掉着一把染红的水果刀，旁边的床头柜上还有一个果盘，下方是掉落的已经腐败的水果。
外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刺耳的拖动椅子的声音，乔姝警觉，应该是乔霜白给自己的信号。她忙熄灭了手中的小夜灯，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回到大厅，正好赶上朱阿姨从厨房内端出一大碗热气腾腾的肉汤来。
看到乔姝所在的位置，朱阿姨的脖子直接硬生生旋转了九十度，语气不甚友好地斥责道：“小姝，你怎么站在那里啊。”
“我坐久了，想起来站站。”乔姝背着手，忐忑地答道。她现在所在的位置离餐桌并不算远，但也绝不是单纯从座椅上站起来的距离，不知道能不能糊弄过已经不掩饰自己异常的朱阿姨。
朱阿姨死气沉沉的目光上下打量着乔姝，这么一点时间过去，她的瞳孔更加黑了，放大涣散，几乎快要占据了整个眼白的位置。
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空气仿佛都要结冰了，乔姝的心已经提到了喉咙口，她开始后悔自己走之前怎么没有从厨房揣把糯米，至少还能有点心理安慰。
“你……”在令人窒息的氛围中，朱阿姨提起脚步想要上前，突然她手中端着的汤碗被站在一旁的乔霜白截去了。他无比自然地将其摆放到了餐桌上，以一种主人家的口吻招呼道：“大家怎么都还站着，还快吃呀。”
朱阿姨被转移了注意力，在她的逻辑链中，肉汤是比乔姝更为要紧的东西，当下也不再对乔姝的站位表示怀疑，走到乔霜白对面自己坐下了。
见状，乔姝紧绷的肩膀这才稍微放松了一下。她走向餐桌，位置在乔霜白旁边。这一小段距离她走的无比的慢，充分表现了想要尽可能拖延时间的心情。
或许是有了乔霜白顶在前面吸引火力，乔姝在这个过程中甚至分出神来观察了一下厨房。除了凌乱的厨具外，案板上有一把已经卷刃了的砍刀，先前缺失的一环终于补完了。
拖开椅子的声音像某种凌迟，敲打在乔姝的心头。见所有人落座，朱阿姨又恢复了那副热情的样子，为在座的两人各打了一碗热汤放到他们的面前，嘴上还不忘招呼着：“来，快趁热喝呀。”
乔姝看着自己眼前的汤碗，她毫无疑问受到了比乔霜白更加热烈的欢迎，不光碗比他大了一倍，连里面的肉块都肉眼可见要多上许多。
只是考虑着它的原材料，乔姝不要说动筷了，她光是克制着自己不要吐出来都已经尽了全力。
“快喝呀。”朱阿姨慈爱地看着乔姝，仿佛她是她的闺女一般：“我总说你姨母不要光是只知道养男孩，看你瘦的，阿姨老早就想招待你上门吃菜了。”
她这样一说，乔姝的记忆里还真从角落扒拉出了这么一件事。
那是很早以前了，有一天她放学回来按照乔姨母的要求打扫卫生时，突然听到门口起了几句大声的争执。她拿着扫帚走过去，看到朱阿姨手中提着几个装菜的饭桶，正和乔姨母两人推拉着。
“你不要在这假好心，倒显得我是什么坏人了！”
事情最后，是以乔姨母的这句骂声作为结束的。那天，她照旧是找茬狠狠地骂了乔姝一顿，但碍于她这样情绪化不是一天两天了，乔姝并未特别记在心上。
没想到过了这么久，她才终于知道那天究竟是发生什么了。
注意到乔姝的情绪好像低落了下去，乔霜白无聊地撑着下巴，他看着乔姝的眼睛，有些不懂她的情绪变化是怎么回事。
沉默了几秒之后，乔姝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绪，她看向对面一脸殷切的朱阿姨，现在再怎么做表情，脸上那些深壑不变的纹路也是改不了的阴沉了。
朱阿姨就算不是什么大好人，但对乔姝而言，她也绝不是什么坏人，不该在最后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乔姝看向乔霜白，她不信对方带着她过来，会对现状没有什么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