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县令眼睁睁的看着,他死去的几个亲信,又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
“不要害怕,这不是真的死而复生,只是行尸走肉的傀儡而已。”他面前的那个青年又恢复的笑模样和他谈笑风生,仿佛刚才在马车里发疯的人不是他。
钱甲给其中一个傀儡来了一巴掌,“他们不是人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是个十足十的受气包。”
这并没有起到什么安慰的效果,吴县令更害怕了。
这些东西不是人,那是什么东西?
树妖套上了官袍,他还顺带帮县令找回了乌纱帽。树妖走到马车前,他撞坏的木缘修复好,在傀儡的簇拥下坐进了马车。两匹高头大马又活蹦乱跳的从密林中走出来,它们乖顺的走到马车前,被马夫套上缰绳。
吴县令,不,现在是吴师爷眼睁睁的看着一个妖邪顶替了自己的位置却无能为力。
“反了,反了天了。”吴师爷嘴里喃喃道。
“啊,怎么反了啊。”钱甲凑到对方身边说话,“你上车就能正道了?”
吴师爷哑火了,他倒也没有这么大的口气。
马夫鞭子一甩,马车慢悠悠的开动起来,吴师爷跟一群树妖的傀儡走在一起,成了别人仪仗队中的一员。
“师爷,你也浸淫官场不少时间了吧?这里什么时候有正邪之分,正反之分了?”钱甲也隐在仪仗队中,和吴师爷说悄悄话,“官场上不都是哪边人多,哪边势力大,哪边就更有理吗?”
“你在胡说什么?”吴师爷好像对官场还存在着那么一点点幻想,“我们是摆事实,讲道理,一切用事实说话,事实胜于雄辩。”
“现实就是,无论怎么做都会有效果,无论走什么样的路,都会有明天。”钱甲指着马车,“就算是妖修当道,也会有明天。”
“一派胡言。”吴师爷的文人风骨回光返照了。
“无论是谁治理这天下,这天下都没太平过。”钱甲自顾自的说话,“无论是谁治理这天下,这天下都曾太平过。”
“你要我摆事实讲道理,那这是不是事实?”钱甲看着师爷。
师爷也只是略读过一些史书,他可以历数历代皇帝的各种伟功伟绩,但是却从来都没有想过,这些帝王把天下当做棋盘,自以为能拨弄天下运势。
其实他们从来没有改变过什么,他们没有改变过时代,也没有改变过历史进程。历史有它自己的演变规律,不会因为任何人的灵光乍现,而跑快几步,或者拖慢几步。
帝王被困在宫殿中,天下比他们想象的要大的多。
大到传下一道圣旨要跑死好几批千里马,大到无论做什么举措传到边疆都形同虚设,大到任何政策进了世俗之中都如同泥牛入海,无影无踪。
没有任何人物可以改变混沌的底层,沉淀到底的东西是永远无法被照亮的。人的影响力是有限的,所有良性的影响都只是暂时的,就算是扎扎实实影响了一代人,这种反人性的美德也不会传承到下一代。因为下一代会被新的轮回覆盖。
无间地狱才是人间常态。
只有糟粕才能被传承下来,只有符合人性贪婪本质的习俗能够千古流年,拥有劣根的人才是大多数。
只有符合人性兽欲本质的低劣做派才能被人无门槛无障碍的继承,只有低俗恶俗媚俗的烂俗东西,才能被所有人争相效仿,沿袭至今。
平凡人才是这个时代的大多数,一个帝王纵使拥有豪情万丈,雄才大略,他没有办法改变大部分普通人,那他就是一个没用的皇帝。
他自身的优势,只是他自身的禀赋而已。这种精神无人效仿,无法流传,跟没有也没什么区别。
不过就是人性光辉的闪烁而已,亮一下就会熄灭的东西。
无人能改变时代浪潮的潮起潮落。就算是帝王,也要被淹没在时代的洪流中。
“不是英雄造时局,而是时局造英雄。”钱甲继续向前走,“你找准机会,站在那个位置上,你就是时代的弄潮儿啦。”
“你是想说,无为而治,我们这些当官的没半点用?”吴师爷问。
钱甲看着他,笑而不语。
一众人马浩浩荡荡的进了城门,师爷拿出委任状给守城的官兵看,官兵见了印章马上就换了态度放行了。
马车进了城门,又多了一些人马尾随护驾。大街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路人一看这仪仗队的架势,纷纷避让。
钱甲一时兴起骑在了马背上,他一马当先,领了开道的活儿,扯开嗓门大喊,“哎!乡亲们!让一让啊!让一让!新官上任!新官上任!让开让开!”
这一嗓子喊出来,把街边小贩的叫卖声都盖过去了。
吴师爷有点庆幸自己没在马车里,钱甲这种叫喊法,好像马车里放着一块待价而沽的猪肉。
树妖坐在马车里,他也不知道这疯真人在搞什么把戏。那道士面上好像通情达理,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但是实际做事情却总是说一不二。
看上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做派,但动起手来又不论手段,凶狠毒辣。
他做任何事情好像都只是随心所欲,随心而动。但是又总觉得他在布一条暗线,做每一件事都别有用心。
他用游戏人间作为伪装,隐藏自己反叛的性子。
树妖还在思忖着,突然街道当中闪出一个美艳女子,她倒伏在路中间,挡住了仪仗队的去路。
钱甲勒住缰绳,两只前蹄差点就踏在了美人身上。
“何人挡道,不要命啦!”钱甲狐假虎威,耍起了淫威。
“大人!您可要为小女子做主啊,您要是不管我,不如就此从奴家的身子上压过去吧,我实在是不想回那魔窟受折磨了。”女子低头,嘤嘤的哭泣。
树妖撩开帘子,想看是何人作戏,一见是那蛇妖,又把帘子放下了。
吴师爷哪见过这等绝色,当即起了恻隐之心,想上前搀起女子,将美人送入自己的房中休息。
钱甲比他快一步,他跳下马,走到女子面前,他拿起马鞭立威,“县太爷的车你也敢拦,找死!”钱甲抽了一鞭子吓唬人,鞭子打在了地上。
路人看的心惊肉跳,女子的容貌,让他们天然站在了弱势的一边。
“官爷,你打死我吧,我不想再为虎作伥,为虎谋皮,我想过常人的日子。”
“还敢顶嘴!”钱甲面目狰狞,做势又要打。
一个地痞在人群中走了出来,他挡在美人身前,夺下了落下来的鞭子,“喂,你们这个狗腿子,得了势都是这副面目吗?”
地痞朝着仪仗队里面喊,“喂!官老爷!你的狗你也不出来管管。”
吴师爷看的一脸懵,树妖被点了名,只能从车厢里走了出来。
“是非之事,在大街上争论无益,押上这两人,去衙门公堂上了结事端。”树妖无师自通,把县令的庄严拿捏的恰到好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