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禽趴在稻草堆里没敢抬头，那白眉道人伸手来抓，钱甲也伸手来挡，没有退让的意思。秦禽感觉自己像是被两只巨鳄咬住身体的猎物，正在被左撕右扯，很快就会被巨力扯成两段。
白眉道人虚空一握，凝水化斧，劈头盖脸就朝着钱甲面门砍去。
“长进了，但是长进的不多，怎么还如此急躁。”钱甲伸出手臂徒手去挡，那斧刃直接砍进了钱甲的皮肉中，卡在了小臂的骨缝里。
“你又何必要跟我抢？！”白眉老人有些气急败坏，他手上的力道不减，那兵刃继续压下来，刀口切得更深了，“你若看淡了这修真的名利场，又何必参与这种争夺。你不如离远些，免得沾一身腥。”
“我好歹还有理智，我好歹还能好好说话。”老人脸上的表情狠厉，“我们时间拖得越久，那些对长生更加垂涎若渴的疯子很快就会找到这来，你布了迷魂阵也没用，那帮家伙鼻子可灵了，碰上那些个完全丧失神志，不能沟通，只想着吃寿元的，到时候有你受的。”
老人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你把人交给我，你好歹知道我会把人藏在哪儿。你要是还拖延下去，引来了那些修疯子，这小人儿就不能保证还能是一整块的了，到时候再想凑齐，大家都难找。”
最开始不是所有修士都这么癫的，灵气充沛那些年，修真气氛空前高涨，修仙宗门如雨后春笋般拔地而起，各种门派分类繁多。各大宗门元老都说自己已经悟得这通天之道，龙门近在咫尺。只要潜心修炼，定能悟道成仙。
这自然都只是些虚假的宣传口号，他们自己都不信的，几段骗小孩儿的胡话罢了。
若这些老不死的家伙真能修道成仙，他还会把这大好机会让给别人？把这成仙的法门和关窍交给他人？发财的事情都不一定会告诉你，何况是成仙呢？
做了这么多，不过就是为了夸大那些胡诌心法的功效，壮大自身的势力和影响范围。靠着入会费和门派势力，利用内外门弟子掠夺和整合资源，靠着新钱还旧债的套路，支撑起自己最初说出去的谎言。
成仙？要是真的能成仙，谁还他妈在乎门派的名头谁压过了谁，早点悟道到天上去逍遥快活不好吗？何必在这凡间争势力，争版图，说白了，不还是怕资源没砸够，成不了仙嘛。
可是成仙不是靠那物资堆上去的，靠的是境界。
如果成仙真是靠那外物砸出来的，那初代皇帝就应该是最早成仙的。可实际上，历代皇帝都入了土，作了古，建了皇陵，也没见谁成仙，一本典籍也找不出来，你一群野路子泥腿子还想成仙？
这百姓是最好忽悠的傀儡，他们容易被情绪煽动，没有任何判断力，可以被任何表象迷了眼，看见什么就信什么，没看见什么就不信什么。
没见过皇帝，就不信那皇权，只见过那灶台山头土地庙，便信起了灶神山神土地神。
做什么事情都要趁早，修真启蒙的年代任何地方都是钟灵毓秀，都有着得天独厚的环境。骗子着实好当，什么旁门左道歪门邪道都能掺和进来分一杯羹。
入局的人都是没看开的，被人抓住了把柄，被人戏耍，被那繁杂的修行功法耗费心神，终日奔波在寻找天材地宝的路途上，耗费寿命。
设局的人反倒是看开了这世间颜色，知道自己没有成仙的资格和本事。还不如尽早敛财还乡，尽早享乐。
既然是个凡人，那就吃喝嫖赌吃喝玩乐，好好享受潇潇洒洒的过完一生，不也算过了一段神仙日子，何必绞尽脑汁与天斗？
等所有人都轮回一次，下一世接着玩同样的套路，还能再潇洒过一辈子，岂不美哉？
那时候灵气充裕，也无人察觉出异样，只以为是自身天资愚笨，光靠禀赋只能止步于此。
没有人知道修真其实是妥妥的死局，
修仙的人越多，灵气就越少，这是定律。灵气越少，修为增长就越慢，急功近利涸泽而渔的人就越多。这也是定律。
那些杂灵根本就没有修仙资质，他们挖仙草，挖灵脉，挖精元，挖他人内丹。能吐纳灵气的天材地宝，都被那些个蠢钝如猪没有脑子，只知道靠外物硬凑修为的蠢货给挖空了，这是恶性循环。
有禀赋的闭关到后期出关时，发现现世早已没资源能让他突破境界了。而那些没天赋的，在最开始的时候，就疯狂抢夺他人资源和成果，疯狂搜刮那些秘境之中还轮不到自己使用的宝物。所谓菜鸡装备多，这些人把所有的法宝都浪费了个干净，十足十的暴殄天物。最后谁也不能好过。
能渡劫的，千百年来也就一两个，说是凤毛麟角也不为过。凡人都是要入轮回的，哪有这么多仙人让你当，明争暗斗几百年，挨了多少雷劫，最后还是徒劳一场。
眼前这个白眉老道，年轻时也是大宗门的天赋型选手。元老拿他当典范，四周宣传，筹备着扩招事宜。
外门弟子搜刮来的资源都得孝敬他，那时候这老道可称得上是风光无限，他也觉得自己是人中龙凤，自己给自己封了个踏云修士的称号。
现在几百年过去了，外门弟子都死绝了，元老也被他熬死了几个。一个大宗门竟没有一个破了大乘成仙的，别说成仙了，就连长生的都没有。
元老们一瞒再瞒，根本瞒不住。几十年还看不出端倪，时间一长，几百年过去了，有些短板根本藏不住。一些元老的修为，甚至敌不过自己的关门弟子。
谎言没有被戳破之前，踏云一直觉得那些元老说话都意境深远，字字都高深莫测。现在想来，那些狗逼怕是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现在他只信自己。能让自己活命的，他就吃，他就抢。他现在是骑虎难下，几百年都熬过来了，根本放不下妄念。
“你说的也不无道理，咱们这样缠斗下去也不是办法。这劫雷响彻天地，惊动的可不是一星半点的人。你我缠斗也是让那渔翁得利，不如...”钱甲眼球一转，看着自己背后的人，有了自己的算计，“我们做个交易，人可以给你，但是你也得答应我的条件。”
踏云知道这疯真人有真本事，他实力强劲，所以有闲工夫戏耍人玩，他领教过。信了这疯子的鬼话，没得好处，不信这疯子的鬼话，更没好处。
“你说你的，我只信一半。”白眉老道说道。
“这小畜生给你，那疯书生给我。得手之后，你不许反悔，也不能再换，如何？”钱甲露出笑模样。
隔壁牢房中犯人的血液，流到了秦禽脸颊边，秦禽此时真觉得五雷轰顶了。
踏云亮出自己的乾坤袋，“钱真人，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人我是铁定都要的。你可以跟我回府，我不会管你的行动，我也管不住。但是这两人一定要在我手中。”
“或者你干脆直接在此了结了我。我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你只有弄死我，才能了结麻烦，不然，我就会一直追到底。”
“天道已灭，但是道心不死。不活个明白，不悟到那层道，我不会甘心的，我做鬼都不会甘心的。”
“是吗？那就让你做次鬼。”钱甲对着白眉老道的丹田位置虚空一抓。
白眉老道没察觉出异样，只以为是虚晃一枪的假把式。
谁知钱甲很快手握成拳，好像真的把什么东西捏碎了，大量灵气从指缝中四散而出。
踏云一时间还没明白对方捏碎了什么，但是心头已经升起了一股灭顶的恐慌，他突然感觉好像是有什么东西从身体里被抽走了。
“你的内丹被我毁掉了，抱歉，那神仙府邸我去不了，我去了，你会遭雷劈的。”钱甲平静的说，“我还得在这凡尘多呆些时日。”
白眉老道还没感受到情绪，汹涌的泪水就先从眼眶中流了出来。多年的执念最终化为了泡影，他幻想过那一刻有多幻灭，他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般突然。
一瞬间所有汹涌的情绪像洪水一样压向他，他一时间反应不过来。巨大的心理落差，让他失去了感受能力。他只觉得脑子一片空白，身体十分疲惫。他瘫坐在地上，成了一个年迈的普通老人。
“最后再帮你一次。”钱甲不觉得自己是在作恶，他只觉得自己是顺水推舟。他一边取下对方身上的乾坤袋，一边说道。
“我不喜欢别人跟踪我，只能废了你。这个劫如果你能挺过去，你就能长生不死。挺不过，就进轮回吧，来世再看你的造化。”
老人已是目光呆滞，听不清任何话语了，变得有些痴傻了。
钱甲看着他叹了口气，“哎，只差一步啊，真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