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山机场的黄昏,被如注的雨水浸泡得仿佛随时都会膨胀爆裂。铅灰色的浓云沉甸甸地压在低空,好似要将这片被战火与岁月遗忘的土地彻底碾碎。王越深一脚浅一脚地踩着黏稠的泥浆,艰难地朝着机库的方向行进。铁皮棚顶千疮百孔,漏下的水珠密集地敲打着他头顶的钢盔,那清脆又杂乱的声响,仿佛真的在敲出某种摩尔斯电码,传递着无人能解的神秘讯息。
“少帅,机库里头…… 有人在煮饭。” 副官好不容易凑到王越身边,声音压得极低,像是生怕稍大一点就会惊破这诡异寂静中的某个禁忌,又似在极力压抑着内心的惊惶与不安。王越闻言,原本就紧锁的眉头拧得更紧了。这本该是一座废弃已久、人迹罕至的机场,在这乱世之中,早已被各方势力遗忘在角落。可此刻,前方机库那破败的缝隙里,确实有一缕青烟袅袅升腾而起,与松花江鲑鱼独有的腥气相互交织,在这潮湿的空气中弥漫开来,无端地添了几分诡异。
王越快步上前,一把掀开那破旧的油毡布。刹那间,昏黄的马灯灯光倾泻而出,照亮了机库内令人震惊的一幕。一个身披蓑衣的老者正静静地蹲在一堆篝火旁,身旁的铁锅里,奶白色的鱼汤欢快地翻滚着,发出 “咕噜咕噜” 的声响,蒸腾的热气裹挟着哈尔滨老烧锅那醇厚的酒香,扑面而来。王越刚想开口询问,目光却陡然一凝,定在那口铁锅里。只见汤中翻滚沉浮的,哪是什么寻常的鱼骨,分明是 b - 29 轰炸机上的铆钉、仪表盘的破碎残片,甚至还有半截燃烧弹的尾翼,在鱼汤中时隐时现,散发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大帅说,喝过这碗汤的人,都能找着回家的路。” 老者缓缓抬起头,蓑衣滑落,露出半张被汽油弹严重烧伤、面目全非的脸。王越的身子猛地一震,脱口而出:“老赵!” 没错,眼前之人正是当年奉天空军炊事班的老赵。王越的指尖微微颤抖着,缓缓触碰到铁锅的边缘,那锈蚀的锅身上,“东北航空队,民国二十年” 几个铭文深深刺进他的皮肉,带来一丝钝痛。恍惚间,汤面突然泛起奇异的波光,映出于凤至那温婉秀丽的面容。她的嘴唇微微开合,似在诉说着什么,却没有一丝声音传出。唯有几颗珍珠般圆润的鱼眼珠从汤底悠悠浮起,每颗瞳孔之中,竟都清晰地映着东京皇宫的同一处通风口,那景象透着说不出的诡异与神秘。
“这锅……” 王越喃喃自语,声音中满是疑惑与震惊。
“是九一八那晚,少帅您亲手砸碎的航校锅炉。” 老赵一边说着,手中的铁勺缓缓搅动着汤底,随后捞起一片机翼残骸,上面用刺刀刻着一串模糊的坐标,“大帅留了话 ——‘东北的魂飞不出去,就烧了这锅汤,让鬼子也尝尝窒息的滋味’。” 老赵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一个字都仿佛从岁月的深处艰难挤出,带着无尽的沧桑与悲愤。
就在此时,铁锅里的零件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操控,开始自动组装起来。在蒸腾的蒸汽之中,它们逐渐凝成一架精巧的微型 b - 29,机身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紧接着,这架微型轰炸机竟 “嗖” 地一下,朝着机库顶那巨大的破洞俯冲而去。王越见状,不假思索地拔腿追了出去。
外面的暴雨如注,天地间一片混沌。王越奔跑在泥泞的跑道上,突然,眼前的景象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破败不堪的梁山机场跑道,竟在瞬间变成了 1931 年的奉天机场。眼前,张学良的座机正熊熊燃烧,火光冲天,滚滚浓烟遮蔽了半边天空。而在不远处的跑道上,一个年轻的身影正呆呆地伫立着,手中紧紧握着半块锅炉铁皮。王越定睛一看,那年轻的身影,竟正是当年的自己。手中的这块锅炉铁皮,可不就是如今眼前这口铁锅缺失的部分吗?时光仿佛在这一刻错乱交织,往昔与当下的画面疯狂地重叠、碰撞。
“少帅!汤要熬干了!” 老赵那急切的嘶喊,如同一把重锤,猛地将王越从回忆的漩涡中拽回现实。王越猛地回过神来,只见那口铁锅已被烧得通红,锅底的鱼汤在高温下迅速蒸发殆尽。待最后一丝水汽消散,锅底赫然出现一幅东京地下皇居的蚀刻地图,每一处燃烧弹的落点,都精确无误地对应着于凤至旗袍上银线刺绣的节点。那些节点,此刻仿佛有了生命,散发着幽微的光芒,将复仇的怒火与希望的曙光交织在一起。
王越缓缓舀起最后一勺鱼汤,滚烫的液体顺着喉咙滑落,他的味蕾瞬间被激活,尝到了松花江刺骨的冰寒、奉天城弥漫的煤灰,以及…… 自己穿越那晚,实验室里试管破碎时那尖锐的玻璃渣味道。这一口鱼汤,仿佛承载了他半生的爱恨情仇、家国沧桑,在舌尖上缓缓晕开,化作无尽的力量,在他心间汹涌澎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