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珍站在门口,愣住了。
老朱抬头看到她,有些尴尬:\"家珍?你怎么回来了?\"
家珍的目光在父亲和锦荣之间来回游移,最后定格在他们仍握在一起的手上。她的表情从震惊变为复杂,最后挤出一个僵硬的笑容最终只是轻声说:\"爸,我回来拿点东西。\"
锦荣得体地松开手:\"家珍回来了?那我先回去了。\"
家珍机械地点头,等锦荣离开后,她突然冲到父亲面前:\"爸!你和锦荣阿姨...你们...\"
老朱罕见地慌乱起来:\"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看见了!\"家珍的声音发抖,\"您看她的眼神...就像当年看妈妈一样。\"
老朱沉默了,这比任何否认都更有说服力。
家珍后退一步,像是第一次真正看清自己的父亲:\"我一直以为您不需要...您有我们,有您的事业...\"
\"家珍,\"老朱疲惫地坐在椅子上,\"你们早晚会有自己的家庭。而我...我只是个老头子,也会寂寞啊。\"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刺进家珍心里。她突然意识到,之前自己三十多岁还单身,潜意识里是在扮演\"母亲\"的角色填补家庭空缺,却从未想过父亲作为男人也有情感需求。
\"我...我需要想想。\"家珍转身离开,连地上的菜都没捡。
老朱没有挽留。他独自收拾着厨房,思绪飘回与锦荣相处的点滴——她在他感冒时送来的姜汤,她听他讲述年轻时厨艺比赛的专注神情,她女儿小珊叫他\"朱爷爷\"时她脸上温柔的笑意...
也许,是时候为自己活一次了。
第二天,家珍罕见地召集了两个妹妹在家附近的咖啡厅见面。
\"爸有女朋友了?\"家倩刚喝进去的咖啡差点喷出来,\"谁啊?\"
\"锦荣阿姨。\"家珍严肃地说。
家宁瞪大眼睛:\"那个常去我们家的漂亮阿姨\"
\"正是如此。\"家珍推了推眼镜,\"我认为这不合适。爸都六十多了,还谈什么恋爱?传出去多难听。\"
家倩却若有所思:\"其实...爸这些年挺不容易的。我们都有自己的生活,他却只有那个厨房。\"
\"但那也不能...\"家珍突然哽住,想起昨天父亲说\"只是个寂寞老头子\"时的表情。
家宁小声说:\"我觉得锦荣阿姨人很好啊,对爸也好。\"
三人陷入沉默。最终家倩打破僵局:\"大姐,你是不是把自己当成'妈妈'太久了?\"
这句话像闪电般击中了家珍。她想起自己这些年刻意保持的形象,拒绝所有追求者,潜意识里不就是在扮演母亲的角色嘛。
\"我...\"家珍的声音颤抖起来,\"我只是不想这个家散了...\"
\"但是这个家已经散了吧,你俩都结婚了啊\"家倩握住姐姐的手,\"爸有权追求自己的幸福。\"
家珍的眼泪终于落下来。她一直以为自己是在守护家庭,实际上却成了束缚父亲幸福的枷锁,他离开这个家以后,父亲很快就找到了自己的幸福。
周末的家宴,难得得人齐,两个女婿也来了,不过气氛格外凝重。老朱做了拿手的佛跳墙,却没人动筷。最后他放下筷子,清了清嗓子。
\"我有事要宣布。\"
三个女儿同时抬头。老朱深吸一口气:\"我和锦荣决定在一起。她和小珊会搬来和我们同住。\"
家珍的手紧紧攥住餐巾,但出乎意料的是,她第一个开口:\"爸,我们谈过了...只要您幸福就好。\"
老朱惊讶地看着大女儿,发现她眼中不再是往日的固执,而是释然的理解。
家倩笑着说:\"锦荣阿姨的厨艺也不错,您终于不用一个人忙活了。我也可以放心了,我决定了去阿姆斯特丹。\"
老朱他原以为会面临激烈反对,却没想到女儿们如此开明。他站起身,给每人碗里盛了一勺佛跳墙:\"尝尝,我用了新配方。\"
\"我去叫锦荣阿姨!\"家宁说着就往门外走。
老朱想拦已经来不及,只能无奈地摇头。家珍和家倩相视一笑,突然觉得这个家终于完整了——是互相理解、彼此成全的真实家庭。
当锦荣匆匆赶来,熟练地帮老朱盛汤,家珍静静地看着父亲脸上焕发的光彩,终于明白了一个简单却曾被自己忽视的真理:饮食男女,人之大欲。父亲不仅是父亲,也是个有血有肉的男人。
这一顿家宴,吃得格外香甜。
几天以后。家倩要走了。
她站在厨房里,系着那条她十八岁时老朱送她的围裙,上面还印着\"中华小当家\"四个字——那是她高中时最爱看的漫画。
厨房里飘着\"红烧狮子头\"的香气,砂锅里炖着\"腌笃鲜\",汤色奶白,鲜笋和咸肉在沸水中翻滚。砧板上,她刚切好的姜丝细如发线,刀工竟有几分老朱的影子。
老朱坐在餐桌旁,静静地看着她忙碌的背影。
\"爸,尝尝这个。\"家倩端着最后一盘\"清炒虾仁\"走过来,虾仁晶莹剔透,裹着薄薄的芡汁,点缀着几粒青豆。
老朱夹了一颗,放入口中。虾仁弹牙,火候刚好,鲜甜中带着一丝姜的辛辣。
\"好吃。\"他点点头,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你什么时候学会的?\"
家倩笑了笑:\"看您做了二十年,再笨的人也学会了。\"
老朱没说话,只是又夹了一筷子\"红烧狮子头\",肉质松软,酱香浓郁,竟和他自己做的有九分相似。
老朱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你知道为什么,你明明有做菜的天赋,我却一直让你离开厨房吗?\"
家倩愣住了。
\"因为你该有自己的人生。\"老朱的声音很平静,却像一把钝刀,缓缓剖开多年的心结,\"我这一辈子,困在厨房里,困在这个家里。我不想你也这样。\"。
家倩的眼眶突然红了。
\"爸……\"
老朱摆摆手,夹了一块狮子头放进她碗里:\"吃吧,趁热。\"
家倩低头扒饭,眼泪混着米饭一起咽下去。
厨房里安静得只剩下碗筷碰撞的声音。
许久,家倩才抬起头,声音有些哽咽:\"爸,我明天……就走了。\"
老朱点点头:\"嗯。\"
\"可能……很久都不会回来。\"
老朱的手顿了一下,随即继续夹菜:\"知道了。\"
家倩看着他,突然说:\"爸,您和锦荣阿姨……挺好的。\"
老朱终于笑了:\"嗯,她比你懂事,至少会吃完我做的菜。\"
家倩噗嗤一声笑出来,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这一顿饭,吃得格外漫长。
饭后,家倩起身收拾碗筷,老朱却拦住了她:\"放着吧,我来。\"
家倩站在厨房门口,看着老朱熟练地洗碗、擦灶台。
她突然冲过去,从背后抱住了他。
\"爸,对不起。\"
老朱拍了拍她的手:\"傻丫头,有什么好对不起的?\"
\"我……我其实一直都知道。\"家倩的声音闷在他的背上。
老朱转过身,摸了摸她的头,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去吧,去做你想做的事。\"
家倩用力点头,眼泪砸在地板上。
第二天清晨,家倩拖着行李箱离开时,老朱站在门口,递给她一个保温桶。
\"路上吃。\"
家倩打开一看,是\"扬州炒饭\",金黄饱满,虾仁、火腿、青豆一样不少,还冒着热气。
她抱紧保温桶,头也不回地走了。
老朱站在门口,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巷子尽头。
身后,锦荣轻轻挽住他的手臂:\"回家吧,我给你泡了茶。\"
老朱点点头,最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巷子,转身关上了门。
就在这时,白夜的意识开始从老朱的身体里抽离。最后的感受是老朱释然的心境,以及脑海中涌现的大量厨艺知识和经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