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1852年10月30日,即满清咸丰二年九月廿六日。
日落以后,月亮还未升起。
在渔网集石达开部的营寨里。
“阿骧,北方是左家垅,背靠岳麓山,驻有清妖八千人。”
“主将是前些时日从贵州来湘支援的黎平知府,此人进士出身,名叫胡林翼。”
“听说他在贵州曾镇压苗民、榔军,围堵过李沅发,颇通兵法,阿骧不可小觑。”
“西南方的土城坝,驻有清妖一万多人,主将是湖南绿营副将,满人名将塔齐布。”
“此前与我部多次交手,极为勇悍。”
“因我天兵屠戮长沙内满城所有满人,他对我们恨之入骨。”
“两地相距不过四五里,互为犄角之势,攻打一处,另一处必定来援。”
军帐内,石达开指着一张简陋地图,向萧云骧介绍着。
稍作停顿,见萧云骧点头,便继续说道:
“按你我谋划,今晚午夜展开行动。”
萧云骧又点了点头,毫不迟疑。
石达开心中感慨,伸手握住萧云骧的手。
“阿骧,西王刚升天,你便勇挑重担。”
“此番举动,天国上下有目共睹,日后谁若再非议你,我绝不答应。”
“战阵危险,一切小心。”
萧云骧点头,并未回话。
与石达开重重握了下手,便朝帐外走去。
走了四五米,心中情绪翻涌,忍不住回头望去。
只见在晚秋清冷昏暗的夜色下,石达开的脸庞模糊一片。
想说些什么,话到嘴边,最终却无言。
只得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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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王,您何必亲自带头冲锋?去中军指挥才是主将职责所在。”
在左家垅和土城坝中间的一个小草坡上,一旅长林凤祥向身旁的萧云骧劝说道。
“今晚这场战斗非比寻常,关乎天国生死存亡。”
“况且是夜间混战,勇气最为关键。”
“我部仓促组建,我作为主将若不身先士卒,怎能鼓舞将士拼死作战?”
“何况中军有曾军师指挥,他在先王时便常如此,你无需担忧。”
萧云骧语气坚定,不容置疑。
林凤祥暗自叹息,萧家前后两位西王,作战风格竟是这般相似。
不同的是,这位小西王不像先西王那般讲究排场。
除了一杆西王大旗,其装束与其他太平军将领并无差异。
希望这位小西王真如军中传言一般,是天神下凡,受神灵庇佑吧。
林凤祥不知,萧云骧心中另有打算。
若此次突围成功,他萧云骧便能摆脱太平天国高层的控制。
只要能占据一块地盘作为根基,他就可依照近现代军队的组建模式,改造这支太平军,打出个他想要的未来。
这对他而言,是穿越以来最重要的一仗,怎能不尽全力?
若不幸战死,那便一了百了。
这几个月的经历,就当是一场梦好了。
心中这般想着,萧云骧回头看去。
只见整个小草坡上,密密麻麻埋伏着林凤祥的一旅及亲卫团官兵,每个人左臂都缠着一块白布。
刘昌林、林启荣、叶芸来、李秀成等一众亲信将领,见萧云骧看向他们,都微笑回应。
当时的清朝人,尤其是底层穷苦百姓,因维生素和营养匮乏,很多人患有夜盲症。
但萧云骧既从后世穿越而来,怎会让自己的部队出现这种情况。
平日里,他不仅在队伍伙食中强制加入大量蔬菜,还有动物内脏。
条件允许时,也会适当煮些柳树皮泡水给士卒饮用。
所以他的部队极少有人患夜盲症,尤其是他的亲卫团。
这也是他敢于夜战的底气之一。
午夜时分,月亮升起。
月光清冷,夜色朦胧,田野上雾气升腾。
上半夜受惊吓的蟋蟀,许久未再听到人类脚步声,又开始“唧唧”鸣叫。
待到弦月高悬,蟋蟀的鸣叫声此起彼伏,整个田野一片此起彼伏的虫鸣声。
“轰轰!” 如炸雷般的炮击声,突然在土城坝清军军营前炸响。
十几枚炮弹砸在清军军寨寨墙上,将上面巡逻的清军士兵击倒。
几枚炮弹越过寨墙,落入军寨内,引发一阵混乱。
“诛杀清妖,冲啊!”
山呼海啸般的喊杀声在土城坝清军军营前响起。
各种火箭射向清军营寨,火油袋砸向寨墙,整个清军寨墙烈焰冲天,染红了半边夜空。
塔齐布匆忙从大帐中起身,赶到寨墙上,向外张望。
“将军!”
一名叫罗泽南的下属匆匆赶来。
罗泽南今年四十四岁,本是湘乡的一位在籍生员。
此人对理学研究颇深,常在本地县学授课,有众多弟子门生,是当地颇具影响力的人物。
太平军进入湖南后,他在家乡率领弟子门生倡办团练。
听闻太平军攻陷长沙后,他率领五百家乡子弟加入围攻长沙城的清军塔齐布帐下。
因其忠君爱国且颇有智谋,深受塔齐布器重,被任命为首席智囊。
今夜由他负责军中巡逻,所以塔齐布一上寨墙,他便前来汇报。
此时清军守军大量涌上寨墙,向寨外太平军放箭开枪,寨中的清军火炮也开始向太平军反击。
“情况如何?”
因身边枪炮声轰鸣,塔齐布不得不提高音量向罗泽南发问。
“将军,此事有蹊跷。”
罗泽南指着寨墙外,大声向塔齐布汇报。
“贼众声势浩大,却未真正全力攻城,似在虚张声势。”
塔齐布探头望去,只见在朦胧的月光与火光下,寨墙火枪射程外,太平军人影绰绰,杀声震天。
又是击鼓,又是吹号,放枪放炮,喧闹嘈杂,热闹非常。
但冲到寨墙前的太平军却寥寥无几,主要还是以抛掷火油为主。
似乎他们的主要目的,只是在深夜于清军营寨前制造一场大火与骚乱。
此时天空飘来一团乌云,将清冷朦胧的月光遮住,使得这场大火在暗夜中愈发耀眼,映红了半边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