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立政殿返回,李承乾便沉默不语,李元昌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不停的催问。
“殿下,你倒是说句话啊!”
李承乾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王叔,赵节被送进了大理寺,酒坊也被查封,
舅舅这回是真的要致他于死地,没法子了。”
李元昌捶足顿胸,懊恼不已:“殿下,我们须得当机立断,不能再犹豫了,
齐州之乱一平,我们也会失去良机,不若现在?”
李承乾沉思片刻,叹了口气:“便如此吧。让张思政在城中散播我重病卧床的消息,
让民间知晓一些情形,免得父皇暴毙东宫惹出猜忌。
李安俨陪同而来时,务必盯住李君羡,让侯君集在东宫布置好一切,
明日朝会,你便向父皇说起我病重的消息,求父皇抽空能来探望一下。”
李元昌整理了一下思路,补充道:“赵节先前准备的酒水还有些,如今已到了这个地步,可由臣献给陛下。”
李承乾眼前一亮,随即黯淡:“不可,即便宫中一时察觉不出,父皇亦有可能会赏赐母后,此事不必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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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右道,兰州折冲府,折冲都尉从案牍间抬头,看着眼前的浓眉少年杵在阶下,颇为无奈。
“都尉,我还是要说,财均者取强,力均者取富,这不是征兵的规矩吗?我这身力气比那些人可强多了呀!“
揉着发胀的太阳穴,都尉瞥向少年脚边歪倒的七只木桶,拎起户籍簿抖了抖,
“高家小子,你扛水桶的本事我见识了,可你年龄不到,按律还得等几年......“
“自古英雄出少年,都尉只凭这死规矩便要让大唐失掉一个霍去病吗?“
都尉气得山羊须直颤,忽地想起前日都督巡察至此,咬牙甩袖,
“我一个都尉如何能破了规矩,你若能让李都督点头,我给你牵马坠镫都成!“
高侃心中涌起希望:”那也成,若是李都督也看不上我,我以后绝对不再来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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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积看着齐州城,疑惑不已,不多时斥候打马而回,
“禀都督,齐州叛乱已平,南阳郡公杜行敏领齐州军民恭迎大军。”
李积老腰一闪,啥玩意?老子没日没夜的跑了过来,你他娘的就平了,经过我同意了吗?
“杜行敏?何许人?怎么从未听闻过这个名字。”
“回都督,不知,他便是如此说的,长史府的官员也都在城门列队,百姓遍布街道,不似作伪。”
“都督,我带人去看看吧。”张文瓘打马出列。
李积点了点头:“小心着些,以防有诈。”
队伍缓缓向前,已能看清城头的大旗,
从望远镜中仔细观察了一阵迎接的队伍,李??叹了口气,白跑一趟,唉。
大手一挥,不多时来到队伍面前,城门前众官员均躬身施礼,
“杜行敏率齐州城全体官员恭迎讨逆大军,如今叛乱已平,请都督进城休整,维护治安。”
李积仔细打量起杜行敏,看了一会,心中直呼妈卖批,
这么个弱不禁风的人就能平叛?难道不是唐军太强,而是敌人太弱?
张文瓘小声提醒:“都督,失礼了。”
李积回过神来,跳下马来,抱了抱拳:“好好,平叛有功,我等来得晚了,惭愧惭愧。”
杜行敏又连连抱拳,环绕着李积进了城中,两边的百姓齐声高呼,李积狐疑的看着杜行敏。
“你安排的?”
“回都督,是的,不过是秦驸马的主意,说大军白跑一趟,得给些安慰。”
李积差点没闪了老腰,急忙问道:“你说谁?”
“秦驸马。”
“秦浩?”
“可不敢如此称呼。”
张文瓘欣喜万分,兄长不愧是及时雨,人在哪里哪里就叛乱,呸,哪里有叛乱哪里就有兄长。
“秦驸马如今人在何处,为何未见人影啊?”
“驸马回长安了,给都督留了一封信。”
张文瓘有些失望,心中仍是开心不已,“秦驸马带了多少兵马前来?”
杜行敏掰着指头想了想:“十五人。”
李积双眼圆睁,一把抓住杜行敏的肩膀,痛得对方龇牙咧嘴:“都督,是真的呀。”
李积无力的放开大手,难以置信:“怎么回事?”
杜行敏用力揉着肩膀,缓解疼痛:“都督,事情是这样的......”
一路听着杜行敏跌宕起伏的故事,李积心中五味杂陈,
不得不说,虽然面对的是个废物,可怎么说也是几千人的废物,确实牛逼。
进入都督府,一进大堂,一封书信摆在桌案,张文瓘连忙拿起递给李积,拆开信封,抖了抖书信,
“叔父,小侄奉旨回京,此间叛乱已平,害得叔父白跑一趟,绝非我本意,
非是小侄计谋过人,实是叛军太过无能,城中依旧需要稳定,尚有余匪未除干净,叔父代劳吧,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有缘再会,若是稚圭兄也一同前来,告诉他一声。
莺莺弟媳产假早已超期,若再不归,必定严惩,六味斋酱肘子一个月内必须开张。”
李积看完书信,叹了口气,递给张文瓘笑道:“看看吧,对你不满了。”
张文瓘眼角一挑:“兄长还关心我了?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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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早朝,众大臣奏完朝事,
李元昌再次出列开口:“陛下,太子殿下忽染沉疴,臣昨日再去东宫探视,形容枯槁,气息奄奄。
太医令亦言太子心气郁结,足疾复作,更兼内热伤肺,非旬月静养难愈。
臣恳请陛下移玉辇至东宫,一示父子天伦之恩,二安朝野观望之心。
若蒙陛下亲临,太子必感圣恩,病体或可痊安一二。”
李世民微微颔首,低声与高福嘀咕了几句,高福点了点头。
“元昌有心了,朕晚些便去看看,让太子安心养病。”
“谢陛下。”
朝会结束,李元昌朝侯君集使了个眼色,匆匆赶往东宫,
侯君集稍作犹豫,握了握拳,给自己打了打气,尾随而去。
刚一进殿,李世民便左右扫视,未见人影,心中疑惑:“人呢?”
高福也颇为好奇:“老奴将秦驸马带进殿中,让他在此等候,不会又跑立政殿去了吧?”
李世民皱了皱眉,刚要开口,秦浩从殿外走了进来,
见李世民下了朝,连忙施礼:“陛下,臣回来了。”
“跑哪里去了?”
“回陛下,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高福吓了一跳,身子向后移了移,能不能让我滚出去?
李世民心中一惊:“何意?”
秦浩嘴角一扯:“陛下误会了,臣方才去如厕。”
噗哧......
“朕问你,那纥干承基所言你可知晓?”
“臣并未审问于他,不过臣有所猜测,虽然不愿相信,但怕陛下有所不测,故而托师父提醒陛下。”
李世民眼现伤心之色:“李元昌两次奏请朕去东宫探视,朕心如刀绞,实不愿意相信。”
秦浩叹了口气:“臣为魏王和晋王诊治,亦未发现具体病因,似是服用了什么壮阳之物,症状却又有所差异,
如今大唐手段颇为有限,臣想与孙神医共同研究一下,还得给臣些时间才行。”
“去过立政殿了吗?”
“回陛下,尚未去过,此时不宜惊动娘娘,臣真怕......”
李世民闭紧双眼,难受至极,许久缓缓睁开双眸:“该来的总会来的,朕看看会不会有第二次玄武门之变。”
秦浩犹豫道:“陛下难道打算以身试险?如今并不知晓具体计划,臣实是有些担心陛下的安全。”
“这是朕给他的最后一次机会,若他能迷途知返,朕依然会原谅他,
高福,传李安俨随驾。嗯?高福,人死哪去了?”
“陛下,老奴回来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啊!”
“你个老东西,传李安俨随驾,再派得力之人通知叔宝和敬德,速去准备。”
秦浩一愣:“陛下,父亲老胳膊老腿的,不能换个人吗?”
李世民虎目一瞪:“换谁?朕如今能信任谁,你说?”
秦浩神情一垮,小声嘀咕:“你总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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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督府演武场,李大亮看着眼前的少年枪出如龙,一个鹞子翻身稳稳的落在地上站定,
抚掌赞道:“好枪法!可惜本都督也不能坏了大唐军律。“
见少年眼神黯淡,话锋忽转:“你听过云中吗?“
“云中秦驸马吗?凉州谁不晓得秦驸马的威名?“
高侃眸子倏地燃出了火光,“求都督赐我荐书一封!我愿给秦驸马洗马喂枪!“
李大亮捻须忍着笑,瞥向远处假装踱步的都尉:“没法子,你看马都尉都被你折磨成什么样子了?”
“谢都督!此份恩情永不相忘,待高侃做了大将军,定要来拜谢都督!“
李大亮嘴角一扯,我靠,这他娘的得等到猴年马月去,老夫的寿数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也是个不靠谱的家伙呀。
“父汗,室韦部落得到了都护府的支持,连弩的杀伤力颇大,大度设也受了伤,儿臣不得已退兵回来。”
夷男脸上阴晴不定,心中却万分诧异,秦浩竟然敢没有旨意便直接与薛延陀交战,难道他真胆子大到了能包天了不成?
“是秦都护伤的大度设?”
“那倒不是,秦都护不在军中,是那个副都护伤的,就是之前斗将时伤了大度设之人,唤做苏烈。
儿臣没想到他用长兵器武力更是强悍,大度设只两个回合便被重创,不过他们并未追击,看来确实只想让我们止戈。”
夷男长叹口气:“天不佑我啊,有秦都护守在这里,恐怕薛延陀再无发展之日了。”
突利失有些不服:“父汗何必气馁,如今大唐兵威正盛,契丹、室韦尽皆臣服,我薛延陀也不得不暂且隐忍,
儿臣听使者归来提及大唐皇子间的争斗,可见大唐的内部并不十分稳定,若唐皇死后,大唐必现衰弱。
届时西突厥若能一统,岂会丢弃这块肥肉,我们亦可趁火打劫。”
夷男摇了摇头:“理是这个理,可眼前的秦浩才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有他在,就像一座大山矗立在我们面前。”
“父汗何不也向大唐求娶一名公主,缓和关系之后便能与大唐谏言将其调离,
即便不成,待时机成熟,趁其懈怠之时未必不能一战啊。”
夷男若有所思:“容我再想想对策吧,你们下去好好养伤,暂且息兵,我还要给大唐写封请罪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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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安俨神情明显有些紧张,盯着李君羡的背影心中天人交战。
似是觉得有人盯着自己,李君羡回头瞧了瞧,不明白为何自己会有这种感觉。
连忙快步朝秦浩身边凑了凑,小声开口:“秦驸马,去东宫诊病?”
“嗯,诊大病,你小心着些,我对你可是绝对够意思了。”
李君羡心中一凛,察觉出秦浩的语意双关,嘴唇哆嗦了几下,没再出声。
东宫门前,高福大喝一声:“陛下驾到。”
顿时惊起几只鸟雀高高飞起,李世民犹豫了一下,迈开大步坚定的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