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月映着沙海的尸骸,三千铁骑迎着血色踏上归程。薛礼将伏允的首级系于马鞍,拨弄个不停:“这回看你还跑不跑,老子都饿瘦了知不知道?”
契苾何力看着秦浩,眼中掩藏不住的热切:“将军之威,无可匹敌,此战有如天狼噬月,必将传遍整个吐谷浑。”
席君买也不无感慨:“我觉得昔日的霍去病亦不过如此吧!”
秦怀道看着薛礼的骚操作打趣道:“想不到伏允倒算有些血性,居然还敢和阿兄挑战,不过一招就被刺落了马下,说出去还不得被人笑掉大牙。
咱们如今可是已经超过了约定的时间,这回去还有近千里之遥的路程,不知道李伯父还能不能等着我们?”
秦浩笑道:“等不了的,陛下的旨意估计早就到了,我们直接一路狂奔,凉州休整一下,然后便直奔长安,定能给陛下个惊喜。”
众人哄然大笑,赵虎突然插话一句:“侧夫人不会有什么事吧?”
张龙顿时一个爆栗:“快闭上你的乌鸦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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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摇曳中,武士彟枯瘦的手掌重重拍在案几上,震得药碗叮当作响:“逆子!若非我派人强拉你们回来,你们是不是打算在齐州为非作歹?
得点黄白之物便让利令智昏,你们可知齐王交结胡商、招募人手是有什么企图?
那权万纪与齐王之事朝中又有几人不知?”
话音未落便呛咳起来,帕子渗出暗红血丝。
武元庆垂首掩住冷笑,袖中五指攥得青白:“父亲教训得是,只是齐王待我兄弟如国士一般,更赠西域宝马于我二人,
我二人只是为其奔走,招揽贤人为齐王府出力又有什么不对?
齐州乃是富饶之地,文人墨客都愿意到那里为官,况且连桃源庄都在齐州开办了产业,怎么不见二妹在荆州相助父亲拓展商业呢?”
“糊涂!”武士彟须发皆张:“为父在荆州为官,曌儿这是为了避闲,不想给为父带来麻烦,
你们身为兄长,竟然还不如曌儿想得长远,罢了,和你们两个也说不清。
此次招你们回来,乃是陛下为河南水灾调我荆州粮仓十万石,明日我便要亲自启程押运。
陛下已允我事毕之后回京见见太上皇,尔等速备车马随我一起,也好回京看看产业,再见见你们的母亲!”
一更时分,武元爽仰脖喝下一口杯,酒气混着唾沫星子喷溅:“老东西定是被杨氏迷了心窍!三个赔钱货,攀上个驸马便当自己成了凤凰?
武元庆皱眉开口:“二弟慎言。大妹二妹都得陛下赐婚,你我不可随意置喙,谁知日后有没有用得着的地方,只是同嫁一夫,属实有些丢人…”
忽闻廊下脚步急响,话音戛然而止。“你们两个逆子安敢辱及家门!”武士彟踹开房门,苍老的身躯不住发颤。
兄弟二人连忙起身,看着父亲默不作声,岁数大了就早点睡,天天盯着我们两个干鸡毛?
武士彟深感痛心,一番训斥搞得自己连咳带喘,显然是气得不轻,忽见管家连滚带爬扑进庭院。
“老爷!都督府派人送来的文书,太上皇,驾崩了......”
展开文书的刹那,武士彟瞳孔骤缩,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吐了出来:“太上皇啊,老臣没能再见您最后一面啊!”
话未说完便晕厥了过去,兄弟二人也吓得不轻,赶紧手忙脚乱的将武士彟抬到了榻上,
冲着管家大骂:“还不快去请医者来!老爷子若是出了事,你就是罪魁祸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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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京的途中,老迈的身体终于抗不住了,躺在冯云相赠的马车之上,李道宗忙前忙后的照顾李靖。
“任城王,老夫僭越叫你一声承范,我不相信正则会出事,要继续派人打听。此战虽胜,若因此折了正则,有如大唐失了十万大军。”
李道宗好言安慰:“放心,信兵没停,一直打听着呢,你看冯小将那模样都没担心,反正我也不信,
大漠里发生点偏个方向了,迷路了太过常见,或许已搜寻到了伏允,正追着呢!”
李靖点了点头:“承范说得对,一定是这样的,这是我拟好的奏报,三百里加急送往长安吧!”
马车外萨孤吴仁的声音传来:“禀大总管,侯尚书说马车速度太慢,担心陛下着急,请求分兵先行返京。”
李靖叹了口气:“唉,准了。”
李道宗有些不忿:“他哪里有对大总管的一点敬重之心?”
李靖摇了摇头:“是我的身体拖累了行军,怨不得他,既然不能同心,又何必勉强呢,早些回去也好,陛下也......”
话未说完,信兵的声音又再传来:“大总管,京中传来消息,太上皇驾崩了,陛下为太上皇治丧,如今由太子监国理政。”
二人相视一眼,沉默良久,李靖长叹一声:“知道了!”
冲着李道宗眼中含泪:“昔年长安市曹的刀光还犹在眼前,若非太上皇一念宽仁,焉有今日的卫国公?”
李道宗满脸悲伤:“我随太上皇晋阳誓师,二十载得见寰宇澄清。今虽仙去,可仍有那潼关夜雪、洛阳血甲可证太上皇的开天辟地之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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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时分,李世民呆呆守在长孙的榻前,甚是伤心:“观音婢,这好好的为何会一病不起啊,父皇刚走,你可别吓朕啊!”
长孙眼中带泪,虚弱地安慰:“陛下,臣妾无事,只是,只是心中难受......”
紧紧握住长孙的手,李世民声音都已有些颤抖:“孙神医让你不能过度悲伤,朕已让所有太医待命宫门前,还,还让正则随大军返京了。”
长孙一听,潸然泪下:“陛下,就别瞒臣妾了,我听承乾说军报上正则下落不明,我这心......咳咳咳......”
李世民哽咽道:“别听他们胡说,正则是去抓伏允了,就是像抓颉利一样,他是想让朕开心,然后再给他赐几个封赏,
他没野心,观音婢说得对,他没野心,朕都封,只要观音婢好起来,朕什么都愿意......”
长孙叹了口气:“陛下,希望陛下的话能成真,我不想丽质年纪轻轻就没了夫君。
臣妾……还有一事相求。此次太子他……朝事处置得颇为不错,也逐渐能独当一面了,
只是……只是事务繁杂,他难免会有疏忽。二郎……要多加教导,多加引导,切莫……过分责备于他……”
“观音婢,别说了,你且安心养病,莫要再胡思乱想,朕自会好好教导高明,让他成为一代明君。”
长孙微微闭目,片刻后又睁开眼,望着李世民:“二郎,臣妾还有一事,便是……便是朝中那些大臣们,
他们……他们都是为大唐鞠躬尽瘁的忠臣,陛下您……您要善待他们,莫要……莫要因一时之怒而……”
李世民轻抚着长孙的头发:“朕都知晓,朕会善待他们,不会轻易动怒。你且放宽心,安心养病,听话,睡一下。”
长孙缓缓闭上眼睛,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二郎,臣妾……臣妾还想……想看看太子和皇孙,不知……不知能否……”
李世民点了点头:“好,朕这就去叫太子过来。”
李承乾匆匆赶来,接过苏氏怀中的儿子跪在母亲榻前,泪流满面:“母后,您……您可要好起来啊!”
长孙看着李承乾和怀中的李象,眼中满是慈爱:“高明,你……你要好好听你父皇的话,努力学习朝政,莫要……莫要让你父皇失望……”
李承乾连连点头:“母后放心,儿臣定会听父皇的话,不辜负母后的期望。”
长孙欣慰地笑了笑,轻声道:“好……好孩子……”
李世民看着这一幕,一股深深的无力感充斥心间,心如滴血。
长孙又转向李世民:“二郎,臣妾……这一生能与二郎相伴,是臣妾最大的荣幸。只是……只是臣妾如今要先……”
李世民泪如雨下,大声哭道:“观音婢,朕不许你这么说,你定会好起来的,承乾,再发旨意,让秦浩日行五百里返京,快,呜呜呜。”
长孙摇了摇头,轻声道:“二郎,臣妾……臣妾知道自己的病情,大唐还需二郎治理……莫要太过伤心。”
李世民紧紧抱住长孙:“听话,不说了,朕求你了,朕陪着你休息,政事都交给高明,朕只要观音婢健康。”
伸手朝李承乾挥了挥手,躺在长孙的身边,轻轻搂着长孙的腰,轻轻拍着,口中轻轻的哼着长乐的摇篮曲。
出了立政殿,苏氏含泪开口:“殿下,母后?今岁组织后宫织造了帛布三千匹,说是用于赈济灾区,不如即刻下发,也是一份福德,必能感动上苍。”
李承乾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情绪,嚎啕大哭着向前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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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娘下了课,心急如焚地往府中赶。今日癸水突至,差点让她在学子面前出丑,心中不禁恼羞成怒。
刚进庄口,便见赵安疾步从身后超过了自己。心中疑惑,赶忙喊住对方,
嘟着嘴道:“何事如此匆忙,连招呼也不打了,难道如今我都这么没地位了吗?”
赵安苦笑一声,匆匆答道:“是出了大事,山南道那边信鸽传来消息,应国公病逝了。”说罢便急急忙忙地离开。
婉娘愣在当场,心中一惊,顾不得崩漏的危险,也向府中狂奔。
长乐看着纸条上的消息,一时也不知该如何开口,婉娘已跑进了东厢房中,
一声凄厉的哭声从房中传出,不多时,所有人都集中到了屋里。武顺和武曌抱头痛哭,那悲痛欲绝的模样,任谁见了都会动容。
见二人哭得有些抽噎,长乐上前劝道:“派人护送二位妹妹回去吧,就是千里之遥,怕是......唉!”
武曌哭着求道:“姐姐,我得回去,骑马回去还能赶得上,就算不眠不休,无论如何要给父亲磕头送行啊。”
武顺抱住武曌哭着开口:“曌儿,大姐跟你一起回去。”
武曌看着一旁的孩子,冷静下来:“大姐,你不会骑马,来不及的。德儿还小,你帮我喂养,奶水若是不够,便在庄中找个乳娘。
我们两个总得回去一个人呀!我不放心两个兄长,我得让父亲走得风风光光。”
苏烈打马来到府前,翻身下马便直奔庭院,全伯拦住苏烈责怪道:“有什么事啊?全都难受着呢,什么急事都晚些再说吧。”
苏烈苦笑道:“没法晚说啊,是太上皇驾崩了!”
全伯双眼圆睁,口中喃喃:“这怎么都赶一起了呀,老天爷,这可如何是好啊!”
接过苏烈手中的书信,全伯颤颤巍巍的跑进房中,
不多时,房中又是一声凄厉的尖叫,随即几个孩子的哭声交替传出,整个府中一片混乱与悲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