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如浓稠的墨汁,将长安城紧紧包裹。
白日里的喧嚣已然消散,偶尔传来几声更夫的梆子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突兀。
甘露殿中,气氛凝重得让人窒息。
李世民端坐在龙椅上,脸色阴沉如水,周身散发着令人胆寒的气息。
“这些贼子倒是好胆,查,找出幕后之人,朕要抄家灭族。”
“臣回宫之前,驸马的弟子狄仁杰已经发现了线索,正带人查找贼人的巢穴。”李君羡单膝跪地。
“你们百骑司破不了案吗,怎么哪都能听到驸马的名字。
务必将幕后主使和所有参与之人一网打尽,一个都不能放过!”李世民的眼神中透露出决绝与愤怒。
“臣遵旨!”李君羡领命起身,大步出了皇宫。
与此同时,狄仁杰在甲一的配合下也在紧张地忙碌。
凭借着敏锐的观察和卓越的推理,顺藤摸瓜,终于查到了这伙贼人在长安城中的落脚之地。
曲池坊的一处废弃宅院,院中杂草丛生,破败不堪。
李君羡带领着一队精兵,趁着夜色,悄悄包围了这里。
“给我冲进去!”李君羡一声令下,士兵们如猛虎下山般,冲进了宅院。
宅院内,一片死寂,显然已是人去屋空。
士兵们小心翼翼地搜索着每一个房间,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突然,一个士兵大喊道:“将军,这里有情况!”
李君羡快步走了过去,只见一处柴房内散乱丢弃着一些衣物和装备,正与参与刺杀的死士身上一般无二。
“看来他们得知消息后,便是在此处进行准备的,离城门倒是不远。”
狄仁杰走了进来,仔细地观察了现场一番,然后对李君羡说道:“将军,贼人虽然自毁面容,然巢穴既已确定,此案即将水落石出。”
“怀英,你可有什么想法?”李君羡问道。
狄仁杰道:“查找周遭药店近半年所售砒霜的记录。”
李君羡眼前一亮:“来人,立刻将周边药铺购买砒霜之人全部捉拿到案,严加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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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宫寝宫偏殿,李承乾紧张的看着眼前的纥干承基,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所说可是真的,为何直到现在才对孤说?”
“殿下,之前没有实证,属下一直都有跟踪,午后见他们鬼鬼祟祟的,便察觉有异。一直隐匿跟到了城外十五里处,这才明白了对方的目的。”
“为何不立即报告李将军?好在父皇有惊无险。”
“属下害怕受到怀疑而被牵连,这才。属下当时便想进宫,可城门被李将军戒严了,直到陛下进了城,这才立即来向殿下报信。”
“你就在此处等着,孤立即进宫求见父皇,若父皇召见,你要想好如何解释,知道吗?只能说是回忆起曾经发现的异常,这才向孤禀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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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极宫立政殿,长孙望着飞回的信鸽,有些发怔,消息是如何泄露的,信鸽难道途中被人劫持了?
展开纸条,上面寥寥几笔:安抚好父皇,消息泄露才是关键。
李世民步入殿中,看着长孙发呆的神情,笑道:“观音婢,女儿说了什么?是不是夸朕雄风不减当年了?”
长孙吓了一跳,看着李世民,没来由的心虚了一下,诺诺道:“二郎,会不会是臣妾走漏了消息?”
李世民皱眉看着信鸽,摇头道:“没那么多的巧合,之前只是朕的戏言,观音婢千万不要自责,这个世上朕唯一完全信任的便是观音婢了。”
将纸条递给李世民,又将信鸽放入笼中,刘瑾颤巍巍的接过鸽笼,真心不想此刻在李世民面前露脸。
担心什么来什么,看着刘瑾紧张的模样,李世民不阴不阳的问道:“刘瑾,你心虚什么?”
刘瑾扑通一声跪在地上,“陛下,老奴对天发誓,绝没对外透露过任何口风,老奴服侍娘娘多年了,此生只忠于陛下和娘娘,断不会做出找死之事啊!”
扭头看了一眼长孙,“朕说什么了,他怎么吓成这个样子了?”
长孙叹道:“二郎,一点都不好笑。刘瑾,你下去吧,悄悄打听一下有谁知道陛下出宫的消息。”
刘瑾颤颤巍巍的起身,地上留下了一滩水渍,李世民嫌弃的拉着长孙回到座位,两名婢女将地面擦拭干净。
“朕从未怀疑过观音婢和长乐,高福已去严查宫中知晓朕出宫消息的所有太监,消息传出无非就是那几个渠道,只是一时无法确定罢了。”
摸索着李世民的身体,长孙满脸的担忧。“观音婢今日怎地如此主动?是不是为朕的雄风不减而倾倒,嘿嘿嘿。”
瞟了李世民一眼,“臣妾是担心二郎扭到了老腰。”
李世民气鼓鼓道:“观音婢也太小瞧了朕,朕若在朔州,那千余突厥兵朕也能全歼,哼。”
“二郎啊,你这争强好胜的毛病啥时候能改改,让国家富强,让百姓安居,这才是二郎该做的,打打杀杀就交给年轻人吧。”
李世民更来气了,“对,都交给你的好女婿得了。”
“唉,这般年纪了,还和小孩子一样,回寝宫歇息吧。”
刘瑾又一阵小碎步进了殿中,站在自己打湿的位置开口道:“娘娘,太子说有重大消息要禀报陛下。”
二人面面相觑,点了下头,重新坐了下来。
李承乾快步小跑,一进殿中,便双膝跪地急道:“父皇,儿臣收到消息,行刺之人十有八九是鲁国公刘树义,儿臣请旨立即抓捕逆贼,莫让他跑了。”
李世民霍然起身,“高明如何得知?”
“正月十五之时,父皇在城墙之上对百姓喊话,儿臣的属下曾见到那刘树义纠集了一些人,在城下对父皇指指点点,之后便一直注意。
听说了今日父皇遇刺,落脚之地正是先前发现的地点,这才匆匆向儿臣禀报。
父皇,下令吧,晚了就怕他们跑了。”
李世民颓然坐下,叹道:“若真是刘树义,朕倒是不担心他会跑路,
既然平反都未能阻止他为父报仇的决心,又岂会惧死,
去吧,若此事为真,也问问他有什么遗言。”
李承乾信心满满的起身而去,长孙有些难过道:“二郎为刘文静平反,没想到换来的却是谋反的报答。”
李世民大笑道:“朕可不学那曹孟德,宁我负人,毋人负我。朕的心胸大得很,和观音婢一般,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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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国公府内,火把通明,刘树义与兄长刘树艺似乎已经预料到了这一刻的到来,身着华服,静静地坐在大厅中。
“刘树义,你可知罪?”李承乾走进大厅,大声喝问。
刘树义冷笑一声:“我何罪之有?我父当年为大唐立下赫赫战功,却被冤杀,这口气我怎能咽得下?”
“父皇已为你父平反,又让你袭爵国公之位,你不念皇恩,反却恩将仇报,公然刺杀陛下,此乃大逆不道之举,可是要灭族的!”
刘树义摇摇头道:“不能为父报仇,枉活人世间,这是我们兄弟的使命。至于族人,全看陛下的胸襟。”
说完与兄长对视了一眼,同时拿起了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看着二人不多时便口吐鲜血倒在地上,明显已经气绝身亡。
李承乾看到兄弟二人竟然如此决绝,宁愿自杀,也不愿束手就擒,有些郁闷。
李君羡与狄仁杰相互对望一眼,都松了口气,好歹没说出与桃源庄有什么关联的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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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福匆匆进入殿中禀报道:“陛下,严刑拷打之下,有一个太监扛不住刑罚,承认曾在陛下出宫前准备仪仗时,向宫中宿卫无意中谈及此事,但却无法指认出对方,李将军也未能找出此人。”
想到李安俨,李世民又是心中一叹,女婿说的还是有理的,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啊。
“没有证据,不可随意怀疑大臣,让李安俨将当日的宿卫全部更换,再有下次,决不轻饶。”
回到寝宫,身子有些疲乏,长孙细心的为李世民揉着双肩,“二郎,刘家族人要如何处置呢?”
“哼,谋反大罪,罪无可赦。男子流放,官员罢官,妻妾子女发配边关为奴,家族财产全部没收。”
“二郎啊,臣妾知你心中气愤,但臣妾还是有一言相劝。
二郎为刘文静平反是为了什么?是为了人心,刘树义不念君恩,罪有应得,可其族人却无辜受了牵连。”
李世民生气打断道:“刘文静是死于父皇手中,我为其平反,结果得到了什么?”
“二郎,当年冤杀刘文静,便已经让他们坠入了一次深渊,如今老老实实的,又被卷入其中,实在是祸从天降。
刘家不乏一些有才华、有能力之人。二郎若能网开一面,也能向天下人展示二郎的仁慈和宽容,赢得百姓的拥护和爱戴。
若逞一时痛快,之前的一切就都前功尽弃了,不可不慎啊。”
“唉,观音婢,你总是那般仁慈,朕也是一时气急,你说得对,不能让人看笑话。
朕听你的,只处罚刘树义的直系一脉,旁系亲属不予追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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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乐姐姐,不知道怀英那边如何了,不会影响桃源庄吧,毕竟事情发生在驸马下令种植的防风林。”
长乐抚摸着小腹,苦恼道:“为何我的肚子便要长得这么大呢,动的久了确实有些辛苦,想有的时候盼得要命,这一来便两个一起来,唉。”
武曌羡慕的看着长乐的动作,心说,分我一个多好。
搀扶着长乐靠在床头,“姐姐就别显摆了吧,我羡慕还来不及呢!陛下没说什么吗?”
长乐安慰道:“你放心吧,父皇是一代明君。关键点不在这里,而是宫中如何走漏的消息。父皇走时还带走了一名训练信鸽之人,说明心情还是不错的。”
“婉娘在府门说了不该说的话,让我给训哭了,还在和我怄气呢!”
“唉,咱们女人一遇到这种事情总是不能冷静,此事不要和驸马说,免得他在外分心。”
“嗯,我知道了,还有一事,女儿宝肆那边的生意如今已走上正轨,我想让大姐来庄上帮我,人手有些不够了。”
长乐心中突然警觉,想起房遗玉的警告,狐疑地问道:“武顺妹妹是不是也心思不正,打着什么歪心思啊?”
武曌脸颊微红,急忙解释:“不瞒姐姐,大姐确实倾心驸马,可二人没有任何越矩的行为。
长乐满脸困惑:“媚娘,我真是搞不懂,你们也是国公之女,怎么甘愿做个通房,难道夫君的魅力真有这么大?”
武曌想为大姐争点面子,抿嘴说道:“陛下之前也曾赐婚大姐做鲁王的侧妃,大姐对父亲说宁愿做驸马的一个婢女。”
长乐惊讶得目瞪口呆,喃喃道:“夫君的通房如今都这般抢手,往后这可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