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市的老城区总在雨季散发着一股霉味,李泽蹲在出租屋的窗台上抽烟,烟灰被斜雨打湿,黏在生了锈的防盗网上。手机屏幕亮起,是医院发来的催款短信——母亲肾衰竭的透析费还差五万。他掐灭烟头,抓起外套冲进雨幕,后巷的卤煮摊飘来油腻的香气,他却连一碗素面都舍不得点。
这是李泽“兼职”阎罗的第三个月。
(一)
第一次“发作”是在地铁站。那天他刚被公司裁员,手机银行余额刺得他眼眶发酸。站台广告屏突然闪烁雪花,穿藏蓝制服的乘务员集体转头,瞳孔缩成针尖大的黑点。李泽踉跄着扶住立柱,掌心触到冰冷的雕纹——不是现代工艺的几何图案,而是缠满锁链的恶鬼浮雕。
“李判官,三殿积压的卷宗该批了。”穿中山装的老者从安检机后转出,袖口露出半截青灰色的手腕。李泽想逃,却发现站台化作青铜巨门,铁链绞动的轰鸣震得耳膜生疼。老者递来平板电脑,屏幕里滚动着密密麻麻的档案:
【张明远,42岁,长丰化工cEo。向云河偷排致癌废料,致下游三个村庄137人罹患血癌,篡改环保数据...】
李泽的手指不受控地滑动,停在一张泛黄的照片上。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抱着破旧的布娃娃,眼角有颗泪痣。老者叹气:“这是云河镇的王晓雨,死前攥着娃娃不肯松手,说要等爸爸从城里带糖回来。”
青铜门轰然洞开,张明远被铁链拖进来,西装沾满腥臭的泥浆。李泽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喉间涌起铁锈味,再睁眼时已坐在檀木案牍后,惊堂木自动飞入掌心。他听见自己用陌生的肃杀嗓音宣判:“工业废料化刀山,数据报表变火海,刑期八十年。”
(二)
白天的李泽在快递站分拣包裹。夜间的审判却愈发诡谲——某晚他在集装箱码头召来阴兵,看见走私冻肉的冷柜车变成白骨囚笼;另一次在烂尾楼顶审判炒房客,钢筋水泥化作噬人的饕餮巨兽。最可怕的是那些受刑者总能认出他:被油锅灼伤的房产中介在惨叫中嘶吼:“李判官,你昨天还给我送过快递!”
母亲的主治医师周岚发现了端倪。那晚李泽在病房陪护,心电监护仪突然发出刺耳长鸣。他眼睁睁看着母亲的魂魄被黑雾缠绕,周岚却反锁房门,白大褂下露出绣满符咒的襦裙。“阴司借寿要付代价的。”她将朱砂混入生理盐水滴注,“你每判一个恶魂,就吸走他们的怨气——看看你的指甲。”
李泽低头,发现指甲缝里渗着黑血。周岚翻开发黄的线装书,某页贴着泛黄剪报:二十年前临江化工厂爆炸,穿中山装的会计李建国冲进火场救出十二人,自己却化作焦尸。照片里男人的右手小指缺了一截,和李泽胎记的位置分毫不差。
“你父亲是上一任阳判。”周岚注射器的针尖闪着寒光,“现在轮到你抉择:继续替阴司卖命换医药费,还是让我打碎你的天灵盖?”
(三)
跨江大桥坍塌的新闻播报时,李泽正在审判室调取卷宗。吊死鬼工程师的舌头垂到胸口:“桥墩水泥标号被掉包了...他们拿钱那天在凯悦酒店2808房...”李泽突然发现屏幕出现乱码,本该显示行贿者名单的位置,赫然是母亲病房的监控画面。
他冲到医院时,走廊弥漫着腐肉味。母亲床头的桃木剑断成两截,周岚倒在地上,脖颈缠绕着数据线——是张明远公司研发的智能医疗导管。平板电脑自动播放录音:“李判官,阴司不喜欢越界的猎犬。”声音像极了中山装老者。
IcU的玻璃映出扭曲人影,穿西装的少年把玩着骷髅U盘:“重新认识下,我是第九殿技术总监。现代人作恶可比古人高效多了——比如用AI伪造医疗记录?”他打了个响指,李泽手机弹出推送:母亲被曝“诈病骗捐”,转账记录和诊断书全是pS合成。
“给你七天。”少年把U盘按进李泽掌心,伤口涌出的黑血凝成二维码,“把桥案卷宗改成‘意外事故’,不然这些数据会出现在全网热搜。”
(四)
第七天暴雨倾盆。李泽站在烂尾楼天台,脚下是蝼蚁般的抗议人群。长丰化工的废料池溃坝,墨绿色毒液正涌向云河镇。少年在他耳边低笑:“多壮观的炼狱,像不像你判过的刀山火海?”
平板突然震动,王晓雨的档案自动展开。照片里的女孩眨了下眼,怀中的布娃娃变成呼吸机。李泽想起那晚在医院,母亲昏迷中呢喃:“小泽,别变成他们...”
他猛地将U盘抛向暴雨。阴兵从积水潭列阵而出,骸骨战马踏碎虚假的医疗账单。李泽的审判袍浸透血雨,惊堂木劈开数据洪流:“长丰化工所有人等,即刻羁押!”
青铜门在云层中显现,这次拖进来的却是西装少年。李泽的指甲全部剥落,露出森森白骨:“泄露天机者,判入无限死循环——每天体验桥塌瞬间,直到忏悔真正到来。”
(五)
周岚给李泽包扎时,发现他后颈浮现判官印。母亲病房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某匿名黑客曝光政商勾结证据,涉事企业连夜拆除排污管。镜头扫过抗议人群,扎羊角辫的小女孩对着彩虹吃棒棒糖,眼角有颗泪痣。
“你父亲当年也救过她外婆。”周岚调慢透析仪速率,“阴司的账,总要有人来算。”
李泽望向窗外,雨停了。他知道当夜幕降临,平板电脑会再次亮起——这次是某直播公司cEo,把留守儿童哭诉视频做成鬼畜打赏礼物。
惊堂木在快递包里发烫,他咬了口冷掉的包子,走向霓虹深处的审判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