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
“唉,差不多就是这样。”
张主任对着面前的林此默叹气一声,随后,把最后一份检查报告轻轻放在床头柜上,不锈钢托盘里的棉签随着动作微微震颤。
此时,窗外暴雨初歇,积水顺着排水管断断续续滴落,在窗台积灰上洇出深浅不一的痕迹。
“所有指标都在正常范围。”
主任的钢笔尖在纸质报告上洇开个小墨点,
“就是这个动态脑电图显示啊,有点紊乱,睡眠时β波活跃度是常人的1.8倍。”
他抽出脑部核磁共振胶片对着窗户,暴雨洗过的阳光穿透影像,在少年苍白的脸上投下蛛网般的阴影。
其中,有片区域有片模糊的噪点,像老式电视机雪花屏的印记。
“可能是头动伪影。”
主任用钢笔圈出那片灰色区域,
“但同样的噪点在你三次扫描中都出现在边缘系统,虽然不符合任何典型病理特征。”
“嗯。”
林此默点头,低头整理过短的衣袖,腕带下滑露出手腕内侧的半月形淤青。
那是昨夜撞到输液架的痕迹,当时监护仪显示他的REm睡眠期长达四小时。
这又是怎么回事啊......
他心中暗自惊讶,
一次会议而已,总不至于留那么多的后遗症吧。
“......”
主任的签字笔则在出院告知书停留许久。
今晨护士站的监控录像还锁在他抽屉里——
画面中,少年闭眼直立在病房中央,手指在空气中快速划动,像在解构某种三维几何模型。
“明天可以出院。”
钢印重重压在病历本上,油墨把\"心因性障碍?\"的问号染得模糊不清,
“但需要定期到心理门诊做睡眠监测。”
张主任神情严肃,同时,注意到了林此默的左眼虹膜,此时正泛起涟漪般的灰纹,像钢笔水在宣纸上无声晕染。
“你那......唉,算了。”
他摇了摇头,随即说着,
“我反正是推荐你再去更高一级的医院,那里的报告会比我们权威一些。”
“行,多有麻烦了。”
“没事,医生治病,天生之事,哪里有麻不麻烦之说,今天你父母会来一趟,给你办手续的。”
“好。”
......
翌日
消毒水的气味被换气扇搅成混沌的气流,林此默的指尖无意识摩挲着窗台积灰,暴雨在玻璃上留下蜿蜒的水痕,不锈钢托盘与床头柜碰撞发出轻响。
此刻,他正发着呆。
虽然张主任说他父母昨天会来,但估摸是因为什么影响,又推迟了一天。
不久,他父亲来了。
“三个月后记得复查边缘系统。”
张主任的钢笔尖在核磁共振报告上顿了顿,阳光穿透胶片上那片模糊的噪点,
“虽然大概率是设备伪影,不过谨慎些好。”
林此默低头整理衣袖,腕带下滑露出结痂的半月形淤青,此刻,伤口边缘还有些泛红。
“心理门诊的睡眠监测......”
钢印压碎病历本上墨迹未干的问号时,走廊传来餐车碾过地砖的声响。
林此默闲得无聊,先出了科室。
而他的父亲,则正在被张主任叮嘱。
窗外,暴雨在玻璃上冲刷出树状裂纹。
父亲推门出来时,林此默正盯着那处淤青发呆。
逆光中那些青紫痕迹仿佛某种模糊的符号,但眨眼间又变回普通擦伤。
“手续办好了。”
父亲肩头还沾着雨渍,缴费单在指间皱成一团,
“车停在急诊楼后面。”
“好。”
又过了一阵,雨停了。
父亲将林此默带到一处广场后,后者便下了车。
这里不是他的家,但有一处租楼。
“再见了,爸。”
“嗯,照顾好自己。三个月后复查记得提前挂号。”
父亲把ct袋塞进印着矿产分布图的帆布包,金属探测仪在包里发出沉闷的碰撞声,
“你妈在青省做勘测,下周才能......”
忽地,手机传来电话铃声,打断了他未竟的话。
“什么事......”
“......”
此时,林此默注意到父亲右手虎口新添了道结痂的划痕。
“好,好好,先挂了。”
嘟嘟嘟——
“张主任说最好去省立医院再查查。”
父亲从皮夹层抽出医保卡,夹着的火车票存根显示某日始发站是安城,
“下周我还要去郑城出差......”
随后,父子二人寒暄了一阵过后,父亲就开车离开了。
“再见。”
林此默望着车影,在原地愣了愣。
他父母就是这样,很忙,但不知道在忙什么。
接着,林此默按照地点来到了一处小区。
在这里,他看到了他初中辍学的表弟。
“野叔让我接一下你,安排一下住房。”
不过显然,对方的社会经验比他强多了。
“那个老小区为什么不住了,物业部挺好的呀。”
“那忒破。”
表弟说道,
“你不是昏迷了吗,野叔担心你住不舒服。
换了还有,这小区去年刚通的大道,比老家属院方便多了。”
表弟单手拎着行李箱上三楼,钥匙串在指尖转得哗啦响。
他后颈还留着褪色的火焰纹身贴,牛仔夹克袖口磨出毛边,身上有股淡淡的机油味。
林此默跟着他穿过堆着泡沫箱的楼道,看他在304门前蹲下:
“锁眼有点锈,得往上提着拧。”
说着,从裤兜摸出管凡士林,熟练地抹在钥匙齿上。
“野叔说,这屋朝南......”
表弟踹开卡住的防盗门,阳光从蓝格子窗帘漏进来,照着茶几上冒着热气的包子。
“诶呦,你会的不少啊。”
“嘿,过奖。”
“哦,对,物业给换了新纱窗,厨房下水道刚通过。”
“行。”
林此默要过门框时,忽然听到什么东西掉了,而表弟则“啧啧”道:
“当心你那些书。”
他指间有道新鲜的焊疤,食指缠着创可贴,
“卧室衣柜加了隔板,你那些试卷盒都能立着放。“
两人搬行李时,表弟总能在林此默伸手前把重物接过去。
“冰箱里冻着馄饨,楼下超市九点前买鸡蛋打折。”
随即,表弟检查完煤气阀,把备用钥匙放在微波炉顶上,
“wiFi密码是你生日倒着输。”
林此默翻开茶几上的便民手册,发现公交时刻表旁用圆珠笔添了菜市场最新摊位图,字迹歪扭但标注详细——
周二老刘头家的茴香最新鲜
“这次真麻烦你了。”
“都是一家人,客气什么。”
表弟笑了笑。
到这,整理的基本上就差不多了。
“对了,”
忽地,表弟走到门口又折返,从裤兜掏出袋烤核桃塞进零食筐,
“野叔让买的,说补脑。”
“好。”
林此默应了一声,
另一边,塑料筐里已经整整齐齐码着消毒湿巾之类的物品。
“走啦啊,哥!”
楼道感应灯忽明忽暗时,表弟的影子被拉得很长。
他摸出根烟夹在耳后没点,抬脚把松动的楼梯扶手踹回原位:
“有事打电话。”
“这......”
林此默伸手欲言,但终究没说什么,
“咱就说,有没有种可能,这里是有电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