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马上就要来人了,你的法事能否赶得上?”朱本飞问。
“大人放心,一切包在我身上。”
朱本飞看着他,意味深长地笑笑:“你的信众越来越多,这是好事,可凡事别太过了,万一新帝派人查下来,新帝可忌讳着这些呢。”
“老神仙”不以为然地道:“南边还没打下来,新帝哪有心思查这些?等到有心思查了,大人也发达了。我听说邻镇出了两个暴徒,当街吊死了钱大人,此事大人可有耳闻?”
“听说了,不止听说了,老钱手底下的人还跑到我这儿来求人手。”朱本飞笑着,端起茶杯,吹了吹茶叶沫子,慢条斯理地啜了一口。
“大人可派了人去?”
“石阳镇不在我的管辖,我怎有权限派人?我已命人将此事上报给了知州大人,要不要派人去抓捕,知州大人说了算。”
“依大人看,知州大人可会出面处理此事?”
朱本飞笑了一声:“难。知州大人现在只管收银子,随时准备着弃官逃往赤阳国,哪有闲心思管这些?高兄你对此事倒是上心。”
“两镇距离不远,我是担心那两个暴徒会流窜到海神镇来,坏了大人的事。”
“喊着‘惩奸除恶’的号子到处作恶的歹人罢了,这样的人从战事开始时就层出不穷,本官身为海神镇的父母官,还会怕两个恶徒?”朱本飞唇角挂着笑,轻蔑地道。
“是!大人英武!别说两个暴徒,就是十个、百个,大人也能将他们就地正法。”
恭维的话让朱本飞心花怒放,语气变得越发和气:“七日后就要来人了,你的法事若做得好,也算是纳了***。”
“大人放心,我这边定不会坏了大人的富贵。”
“高兄此言差矣,你我现在是同一条船上的人,我若得了富贵,断不会少了你的。你我兄弟二人,同心协力,定能在这乱世开辟出一片天地。”
“老神仙”似受到了他这番肺腑之言的感染,站起身,对着朱本飞郑重地施了一礼:“能得大人如此看重,草民三世有幸,草民定不负大人器重,助大人一臂之力。”
“诶?高兄言重了。高兄乃奇才异能之士,外面才会有那么多百姓信奉高兄,视高兄为‘神仙’,以高兄的才智,‘灵神会’早晚有一天会超越其他教派,成为这片土地上唯一的神教,到时候高兄就是这世上唯一的活神仙了。”
朱本飞的话是赞赏,是鼓舞,也是对未来发展的期待。
二人相视而笑,自信满满,野心勃勃。
屋顶上。
沈润皱了皱眉。
现在已经可以肯定海神镇的官府在和邪教勾结,这个所谓的“灵神会”是由官府在背后支持的,官府支持邪教的目的,是为了控制本地百姓。听朱本飞话里的意思,他对新朝廷似并不满意,所以,他是想用控制百姓来达到对抗新朝廷的目的么?
这样的事并不罕见,史书上有很多,某些地方官员趁战乱为了操控百姓,会为无知愚昧的百姓创立一个目的不纯甚至是充满了罪恶的新教派,他们利用宗教教化愚民,排除异己,到最后那些忠诚的拥趸者就会变成某一个官员坚定的追随者,任其发展下去,一旦时机成熟,民间起义就会掀起,这也是众多平民起义军的由来。
可是他还说了“外头马上就要来人”、“***”,“外头”的人是什么人?“***”又是什么意思?
直到“老神仙”离开了县衙,沈润也没听到朱本飞详细的解释,他悄悄地将屋瓦盖上,望向晨光。晨光一手叉着腰,正神游太虚。沈润看她的表情不像愤怒,也没有暴躁,一时竟搞不清楚她到底听见刚刚的谈话没有。
他碰了晨光一下,晨光回过神,见朱本飞仍旧坐在本,既没有要出门也没有要再见客的意思,便离开县衙,尾随在“老神仙”的身后。
朱本飞和“老神仙”的谈话她听见了,没有意外,也没有过多的感想。要反她的人太多了,海神镇的这个县令不是第一个,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个,类似的事她见得太多,早就见怪不怪了。只是,一个小小的县令,野心不小,竟也有作这种痴心妄想的胆子,他这么看得起他自己,也是可笑。
居然说她是“暴徒”、“歹人”,找死!
蓉城知州都投降了还妄想着敛财投奔赤阳国,找窦轩那条疯狗当主子比她做主子更好么,给一条生路居然还想着往外逃的蠢货,找死!
沈润跟在她身旁,时不时观察她的脸色,只觉得她面无表情,也许是因为腰不舒服,并没有想到此刻在她的脑海里海神镇和蓉城已经血流成河了。他素来依法治国,即使臣子不令他满意,他也会按照律法惩治,不会因为私怒私怨妄为,他更不会自降身份亲自惩治平民百姓,然而她不一样,在她的想法里,信奉邪教的蠢材们死不足惜,都该千刀万剐长长记性下辈子机灵点。
......
“老神仙”并没有回住所,他走出海神镇,前往镇外的密林。深更半夜,越往前走道路越漆黑,周围越阴森,“老神仙”却像是经常走这条路,并不恐惧,反而心情颇好,嘴里面还哼着小曲。
晨光和沈润跟着他,走了约莫两刻钟,远远地,看到了灯笼的光亮。
“老神仙”到的地方居然是用来停灵的义庄。
这座义庄修建得极是隐秘,不是当地人恐怕很难找到。
义庄的大门上贴满了符咒,院子里也挂满了用于镇灵驱邪的灵符,“老神仙”熟练地揭开大门上的黄纸,穿过院子,进了正厅。
海神镇的义庄不大,一座小小的院落,里面只有一间瓦顶木柱门窗全无四面透风的厅堂,厅堂四周亦悬挂着驱灵的符咒,正面供奉着安魂香。厅内一共摆了五口棺材,空气中充斥着一种烛火的焦味,混合着腐烂的臭味,风吹过,不知从哪里传来呼哨的响声,让人生出一身鸡皮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