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沈润带晨光去了海边。
石阳镇离海很近,出了小镇,步行一刻钟就能看到蔚蓝的海岸,海滩旁边错落了几户渔家,再往远处是一座朴素的村落,沈润指着那里的村子对晨光说:
“那就是小宁村。”
是新租住的地方,晨光点了点头,跟着他走在通往海滨的村路上,前方蔚蓝一片,眼睛看感觉距离不远,然而望山跑死马,她在连问了几遍“怎么还没到”之后突然停住脚步,不悦地说:
“该坐车的!”
“这儿路窄,等我们回来天都黑了,车不好走。”沈润解释,知道她累了,背对着她蹲下,“上来,我背你!”
晨光也不客气,趴在他的背上,沈润将她背起来,她薄薄一片,轻得像云,他不由得暗叹了声,她还得再多吃点。
沈润背着晨光往海边走,他的背阔,走得也稳,起初晨光还在看路计算什么时候才能到海边,随着夕阳西落,夜幕降临,只余晚霞的余辉还在天边挣扎,不甘散去,渐渐的,她困倦起来,头靠在他的肩头,昏昏欲睡。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润突然动了她一下,问:
“你睡了?”
晨光醒过神,抬起脑袋,迷迷糊糊地否认:“没有。”
“我们到了。”沈润笑说。
晨光揉着眼睛,向前望去,他们已经在柔软的细沙上,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海,由于太阳已经落下,大海不再是蔚蓝色,变成了深灰色。夕阳的余辉被层层浓云掩盖,只露出一道深长的缝隙,那里面通红如血。不是刺目的红色,那抹赤色深邃且柔和,艳媚入骨,洒下几点在雪浪翻滚的海面上,粼粼波光,潋滟动人。
“好看吗?”沈润含着笑问。
这是晨光第一次来到海岸,她望着波涛汹涌的海面与鲜红如血的残阳组成的蔚为壮观的画面,心中一动,从他的背上跳下来,双脚立刻陷进细软的黄沙里。她愣了一下,低着头在沙滩上踩了踩,再度抬起头时,只见海风掀起巨浪,翻滚出带着许多气泡的浪花,重重地拍在岸边。寂静的黄昏,无人的海滩,海浪声震耳欲聋,海鸥结伴归来,有一只落在不远处的礁石上抖动翅膀,被拍击在礁石上的浪花打湿,连忙起飞,嘴里发出响亮的啼鸣。
晨光扬起嘴唇,笑了起来。
沈润望着她嫣然一笑,心脏跟着一动,她开心了,他也跟着高兴起来,每当她的笑颜落入他的眼,他的心都会跟着柔软下来。
海风寒凉,他展开随身携带的薄披风,抖开,披在她身上,帮她系好带子。
“浪的声音真大!”晨光惊叹。
沈润笑,拉起她的手,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沙滩上。天色已晚,海边没有人,常年靠海生活的百姓对日出日落也不会感兴趣,只有他们两个人在这里观赏日落的收尾。
夜幕将落未落之时,周围灰蒙蒙一片,衬得海上的残阳倒影越发红亮夺人。
沈润穿的是靴子,晨光穿的却是绣鞋,浅口的鞋子里很快灌进了沙子,她皱起眉,停下来想将鞋里的沙子倒掉,倒了两次却倒不干净,她索性脱了鞋袜,赤足踩在沙滩上,奇妙的触感,这又是一种全新的体验,比穿着鞋子好玩多了。
沈润蹙了一下眉:“会着凉的。”
晨光忽略了他的话,在沙滩上用力地踩了踩,对他笑说:“这感觉有点像踩在大漠的黄沙里,不过大漠的风可不会像海风又咸又黏。”
沈润一想起大漠就会想到她在月下血洗野狼谷的画面,心湖泛起涟漪,他没有言语。
晨光拉着他往海水那边去,沈润怕她着凉,不愿意让她靠近水,可拗不过她,只好拽着她的手看着她踩进冰冷的海水里。
晚间的海水很凉,一个急浪冲上来之后缓缓地漫岸,接着又在某一刻极快地撤回去,淹没了双脚,抚过脚踝,刺激又冰冷,晨光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沈润远远地拉着她的手,不愿意被海水打湿衣裳,感觉到她抖了一下,他皱着眉说:“冷了吧?还不快上来。”
晨光摇头,她发现了一件好玩的事,站在岸边被海水冲刷小腿比在海里面游泳更有意思,她抱起裙摆,以免衣裳被海水打湿,白皙的小腿浸泡在冰凉微咸的海水里,雪白的皮肤比泛起的浪花还要夺目。
沈润急忙环顾四周,幸好附近没人,她有点不像话。
晨光正沉浸在新的娱乐里,忽然回过头,喊他:“你把鞋子脱了过来。”
沈润摇头:“不要。”
晨光嫌他矫情,怒道:“不是你要来海边的?来海边不泡泡海水,来干吗?”
她说的也没错。
她用力拽了他一下。
沈润见她生气了,只好脱掉鞋袜,陪着她踩进海水里。海浪上涌,撤去,上涌,再撤去,奇妙的触觉确实有愉悦人心的功效。沈润感觉到一丝有趣,又怕她冷,问:
“冷不冷?冷就把鞋穿上。”
晨光笑着摇头,手搭凉棚,半眯着眼睛望着天空中红霞只余一点:“海边落日看了个尾巴。”
沈润笑:“那明早来看日出?”
晨光有些心动,点了一下头。
天色已晚,沈润牵着她的手,踩着海水沿海滩向北行走,准备走到头从那里上岸,往小宁村去会更近一些。晨光提着鞋袜,一边走一边用力往沙子里踩,沙滩松软,尤其是被海水浸透的沙滩,用力踩下去会踩出深深的脚印,她极喜欢踩进去之后深深地陷进沙子里去的感觉:
“踩海边的沙子比踩大漠的沙子好玩多了。”
“说到大漠......”沈润忽然开口,顿了顿,又咽了回去。
“怎么?”晨光疑惑地问。
沈润摇了摇头,笑道:“没事。”
“大漠怎么了?”晨光起了好奇心,盯着他追问。
“你一说大漠,我就想起来我们初遇的时候。”沈润笑着说。
“黑水河边?”
“不是,野狼谷那次。”
晨光微怔,停下脚步,狐疑地问他:“野狼谷有什么可想的?”
“你穿红衣很漂亮!”沈润脱口而出,他早就想这么告诉她了,可她一直不穿红色,他不明缘由也不敢乱说,她忽然问他,他心底涌起的热度让他蓦地开了口,然而此刻并不是说这件事的时机,话一出口他忽然想起了除夕夜凤凰宫里的红衣,心中一刺,各种不适泛了上来,让他噤了声。
晨光也想起了凤凰宫的红裙,她不知道这会儿沈润也在想这件事,关于凤凰宫的那身红裙,她说不上刺心,但想起来必不会觉得高兴,她也不喜欢红色,算不上憎恨,却有那么一丁点讨厌。她突然失去了兴致,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回应了他一声:“是么?”
沈润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后悔自己多言,他在说的时候没想到会把凤凰宫他们最不愿提及的事牵出来,他只是很喜欢她身上的红色,一直很喜欢,或者说是十分喜欢。他无意惹她生气,她虽应了他,却情绪不高,他想要找补,忙对她说:“你穿红好看,穿白也好看,穿什么都好看。”
然而这句粗劣的夸赞并不能取悦她,晨光仅是慢半拍地“哦”了一声,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