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宫内焚了安神香。
沈润原本以为晨光将自己关在宫里是在暗自伤感,绕过屏风往里间望去,却发现晨光居然在床上睡觉。
他愣了一下,掀起珠帘走到床边,她是在睡觉,而且睡得很沉,印象中,她已经很久没有熟睡过了,平常有点动静她就会惊醒,大多时间都在失眠,能睡得这么沉实在难得。
他在床边坐下,仔细端详她,这样的她似曾相识,她少女时期嗜睡便是如此。她竟又回到了初时的状态,这是否意味着她的身体出现了转机,他不知道,但睡得熟总是件好事。他一时欢喜,一时担忧,心潮起伏,早把来时在门外憋出的那点火星子掐灭了。
他没有叫醒她,而是从她的书架上找了一本书,坐在床边,静静地翻看,等着她醒来。这一等就是大半天,傍晚时火舞进来看,见晨光没有醒,问他要不要用晚膳,他只是摇了摇手。火舞见状也不打扰,更换了新的安神香,退了出去。一直到夜里晨光才醒过来,在昏黑的烛火里看见沈润,她愣了一下。
“还睡么?”沈润柔声问。
晨光揉着眼睛,摇了摇头。
沈润先唤了人进来,又转头对晨光说:“不睡了就起来用膳吧,快亥时了。”
晨光点了一下头,迷迷糊糊地坐起来:“吃什么?”
沈润被她惺忪的样子逗出了一个短笑,反问:“你想吃什么?”她这么问,肯定是有想吃的菜。
晨光歪头想了想:“蜜汁火腿。”
这道菜可许久没吃过了,还以为成为历史了,沈润转头对火舞道:
“吩咐人去告诉御膳房,做一碗蜜汁火腿。”
火舞应了一声,吩咐人去了,又过来服侍晨光梳洗。晨光坐在镜子前,看着镜子里的沈润,问:
“薛翎打到哪儿了?”
这就是你见到我之后的第一句话?坐在远处翻阅书卷的沈润心里想,她没有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而是问他战事,说明她是知道他回来了的,他回来了,回来这么久了,她却连问都没问一句,也不管他好不好。不满的情绪又涌上心头,他低着头翻看书卷,冷硬地回答:
“牧城。”
晨光没再说话。
等了一会儿,晨光还是没有说话,沈润掀起眼帘用余光瞥了她一眼,晨光正在首饰盒里挑选钗环,他心里头又摩擦出了火星子。
“你吃过饭了么?”晨光挑出一支珠钗,随口问。
你终于想起来问我吃没吃饭了!
他赌气没有回答。
火舞从镜中望了沈润一眼,对着晨光轻声笑说:“容王殿下非要等陛下醒来一块吃。”
火舞的话落入沈润耳中,嗯,还算是个好丫头,他在心里想着,可是他什么时候“非”要了?
晨光“哦”了一声。
“哦”了一声之后就没有下文了,沈润气结,啪地将手里的书卷合上,转过身来,正对着她的背,望着镜子里她的脸,道:
“赤阳国......”
“嗯?”晨光表示自己在听。
沈润深深地吸了一口,将嚓嚓嚓往上冒的火星子灭掉,把刚刚付礼报给他话对着她重复了一遍。
晨光沉默地听完,思忖了片刻,点了一下头,“哦”了一声。
“赤阳国的国书怎么回?赤阳国的使者,你是见还是不见?”
“见。闲着也是闲着。”
沈润点点头:“那我就让人回复赤阳国了。”
“好。”晨光爽快地回答。
政事就告一段落了。
“卿懿来过,给你送了她做的羊乳糕和奶豆腐,她说你若是爱吃,她就多做些再送来。”沈润在瞥见远处的小提篮时终于想起了自己妹妹,盯着晨光的后脑,干巴巴地对她说。
“在哪里?”晨光来了兴趣,问。
司七去将沈润来时带着的小提篮提过来,放在妆台上,打开,浓浓的奶香扑面,晨光拿起一块,咬了一口,眼睛倏地亮了:
“好吃!”她吃掉剩余的,又拿起一块。
她今天胃口不坏,沈润在一旁冷眼观察她,她没有他想象中的伤感怀恋,他本以为她把自己关在凤凰宫是在为晏樱的死伤怀,可现在看来,她只是在吃了睡,睡了吃,偷懒不务正业。
她不伤感吗?他明明觉得她的种种行为都透露着伤悲,可在面对面时,他又觉得她和平常没有两样,还是一如往常的懒,还是一如往常的气人,是她掩藏得太好,还是他太多心了?
宫人鱼贯而入,将晚膳放在窗下的桌上,晨光大概是饿了,兴奋地在桌前坐下。沈润坐在她对面,看了她一眼,夹起一块蜜汁火腿放进她的碗里。
她的身体比过去似乎好转了些,至少睡得着也有胃口了,虽然吃得依旧不多,可比前一阵一点饭都吃不下去好了太多。沈润对她的身体转变了的原因心里有些知觉,却不愿意去深想细想,晨光和晏樱之间的事他一点都不愿意再去回想,每一次想起,只想一个开头他就会觉得心悸。他强迫自己去专注晨光的身体变化,而不去想这份变化或许是因为某人付出了什么。
他为晨光的身子骨似乎结实了些感到高兴,沉默地给她夹了许多菜,直到她说她吃不下了,把夹到她碗里的鱼又夹回去给他,沈润想了想,忽然问:
“你最近可有哪里不舒服?”
晨光愣了一下,答:“没有。”
“赤阳国就算派使者来,也要准备一阵,箬安这边没什么大事,牧城的战事也在按部就班地进行,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我们出去走走,散散心?”
晨光没想到他会提出这种提议,怔了半天,问:“去哪儿?”
“天也渐渐暖和了,你还没看过海吧,我们去看海怎么样?从雷州走水路很快,到了蓉城再转陆路,一天半就能到海边,也不会太颠簸。”
晨光诧异地望着他,望了半天,没有说话。
她过久的惊讶让沈润有点摸不着头脑,不知道她是愿意还是不愿意却顾虑他不好拒绝。等了半晌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他有些失望,垂下眼帘,淡声说:
“你懒怠去就算了。”他夹起她还给他的鱼,吃了一口。
“去!”晨光道,声音很果断,“去吧,我确实没看过海。”打苍丘国的时候,海边的小渔村不在要塞,她也就没去参与那里的战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