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回轮到晏樱愣住了,之前他之所以没有再逃是因为觉得自己逃不掉,晨光的话却让他想到了另外一个问题,就算他能逃掉,他要逃去哪里,圣子山外是茫茫大漠,黄沙戈壁,根本无法辨别方向,只怕还没找到回中原的路线,他就已经死在沙漠里了。
他沉默不语。
她亦沉默不语,微扬着头,看起来十分惬意。
他不解,这种比地狱还要可怕连最凶狠的恶鬼都会嚎哭的地方,她待在这里,为何会露出如此平和的表情:
“你不想逃走,为什么呆在这里?”
晨光眨巴了两下眼睛:“晒太阳,我会长高。”
他猜测过这个答案,可当听到她给出了肯定的回答时,他还是有种想吐血的冲动。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晒太阳会长高,她晒太阳的次数不少,可后来也没见她长多高。
这便是他们第二次相遇,她以为的第一次,她把他灰头土脸的第一次给忘记了。
从那以后,他常常背着司彤去洞口找她,她也常常在洞口晒太阳。她只会在洞口晒太阳不会走出去,她说她不想晒伤。
大漠里,阳光炽烈如火,的确会要了人的命。
他和她并肩坐在洞口,他问了她许多事,什么时候来到圣子山,今年几岁了,在山中都认识什么人,她总是摇头,说她不记得了。
晨光在圣子山里是一个极特殊的存在,她的穿着是圣子山的武器人,可他在武器人里从没见过她。他曾问过一个待他还算和善的长老会成员,那人在带人捉回他时,在晨光面前显得极谨慎,甚至带了点恐慌。晏樱向他问起晨光,哪知那人立刻严肃起来,掩饰着内心恐惧,厉声警告他不要再问,也不要向旁人提起,尤其是司彤,会招来杀身之祸。他警告他千万不要靠近晨光,万一遇上,能跑多远跑多远,他说她会吞了他。
晏樱对他的话半信半疑,一个猫咪一样可爱的小姑娘,吞人?他甚至怀疑说话的人是在吓唬他。可看对方严厉的态度,他知道不能再打听了,只好将狐疑揣进肚子里,自己去寻找答案。
很长一段时间他都没有找到答案,他在武器人的培育室里也没有见过晨光,他们常在洞口见面,那里俨然成为了他们的秘密基地。
那一年她七岁,他十岁。
和她在一起是他挣扎在地狱里最快乐的时光,他仿佛回到了无忧无虑的童年时,他带着她玩耍,他教她习字,教她背书,在沙地上画棋盘以小石子做棋,教她下棋。他曾是宜城里最聪明的孩子,他们都说他青胜于蓝前途无量,可惜一切都毁了。他不甘心,他常因为燃烧的仇恨惊醒,只有在将他努力学得的东西教给她时,他才会有种重归无忧的错觉,他的内心才会平静。
她极聪明,虽然不想承认,她比他聪明,习字、背书,教一遍就会了,她很快学会了下棋,从此他几乎没赢过她。
晏樱是那种聪明又勤奋的孩子,即使有天赋打底,依旧认真刻苦,让人羡慕又佩服,可是世上还有一种孩子,她的天赋不需要她刻苦,她玩似的就能学会,还能比刻苦的人技高一筹。很不巧,晨光就是这样的孩子,大漠中的她,如蒙了尘的明珠。
借着司彤的宠爱,晏樱开始频繁出入圣子山的旧书库,那时候他还不明白为何在这个阴冷又肮脏的地狱里会有一个存满了古籍的旧库里习得古籍又回去教给她,这个过程会让他变得平和,能够减轻他内心的挣扎与痛苦。
晨光偶尔会消失,再次出现时,衣衫带血,极是恐怖,可她仍旧笑嘻嘻的。他问她是不是受伤了,她只是摇头,这让他很担心。
司彤到底还是发现了他们在密会,尽管他极小心。这件事让他疑惑,他不知道司彤是才知道他和晨光密会,还是知道了很久一直默不作声突然发难。她毫无预兆地将他带入一间石室,在石室二楼的监视区域,他看到了许多面容阴煞已经毒入骨髓的武器人,清一色的男子,将一个瘦小的女童围在中间。那个女孩子,透薄的肌肤下,青筋密布,血红的瞳仁,狰狞的脸孔,她挣扎着,嘶吼着,如同怪兽,已经不成人形。他眼看着她张开鲜红的嘴唇,獠牙咬在男人的脖子上,那一天,她咬死了十二个武器人,并吸干了他们。血腥的画面令人作呕,他站在二楼,震惊地望着这一切,肌肉僵直,指尖在微微颤抖。
司彤笑了起来,她用炫耀的语气,带了点莫名的得意,对他说:“司晨是圣子山中最凶狠最邪恶的野兽,远离她,她会生吞了你。”
他望着司彤涂着大红色口脂的嘴唇一张一合,脸色青白。
司彤似很满意他的反应,这件事就结束了。
那之后有很长一段时间他再没去找过晨光,服侍他的人似得了司彤的命令,在他没有问时,便滔滔不绝地讲起了晨光。那个时候他们唤她“司晨”,这是个让晏樱很膈应的名字,牝鸡司晨,是种羞辱,后来听了司彤的说法,他更确定了这的确是一种羞辱,她在羞辱晨光的母亲,因此许多年后他一直不能理解,为什么在离开圣子山后晨光仍会将“司晨”这个名字挂在嘴上。
服侍他的人告诉他,晨光是一个孽种,凤冥帝为了惩罚她,将她扔进了圣子山。如今这个孽种是圣子山里最凶恶的武器人,她咬死过许多人,其中不乏长老会的长老,她嗜血,会将被她咬住的人生生吸干,她是最危险也是最有可能成为真正武器人的人。
在说这话时,那人的语气不乏遗憾,晨光这个武器人的确强大,如果可以控制,凤冥国的武器人制造就算进入了胜利阶段,可惜的是,她嗜血随心,从不听操纵者的话。
起初晏樱还会觉得惊愕,后来听的多了,武器人见的多了,他也就平静了。最让他震惊的不是晨光多么多么的凶狠邪恶,他吃惊的是,晨光居然是皇帝的女儿,也就是说,她是凤冥国的公主。
一国公主竟沦落到这种境地,也是可怜。
然而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去可怜别人,他很快进入了少年期,逐渐长大,开始有了男人的雏形。十三岁那年,他被打扮一新带入了司彤的卧室,在那里,他人生第一次见到了赤裸的女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