邢子舟因为沐寒的突然出现和晏樱单方面增加的条件茫然无措,这不是他可以做主的。晏樱也不与他多说,直接命人将邢子舟赶了出去。
晏樱坐在椅子上,望向垂着头坐在地上,蓬乱的长发遮盖住了脸,完全看不出此时在想什么的沐寒,淡声问:
“你之前说,司浅是因为你们陛下身体欠恙才回国的?”
这会儿沐寒大概已经意识到了上一次她说走了嘴,低着脑袋默了片刻,似在思考对策,之后她小声回答:
“我不知道,总之陛下降旨后司浅大人便回国了。”
晏樱面无表情地望着她,过了一会儿,问:
“容王已经同意退兵,你为何还要来定康城?”
沐寒猛然抬起脸,乱七八糟的长发下显出了错愕,她因为吃惊久久无言。
她表情震惊,这是她自被俘以来做出的最夸张的表情,平常时她都是没有表情的,这惊诧的模样十分突然,不似作伪,晏樱思索了片刻,挥手,命人将沐寒押下去。
晏樱执起酒杯,浅酌了一口三味酒。
他原本是想借薛翎这件事离间沈润和晨光的关系,就算沈润按照晨光的意思放弃了薛翎,此处是战区,距离箬安甚远,他有许多法子可以让晨光以为沈润为了薛翎想要抗旨。他二人原来是敌人,沈润又为了皇位对晨光屡次加害,晨光不可能完全信任沈润,况且沈润想要救薛翎合情合理,一旦晨光认为沈润背着她为了营救薛翎擅自退兵,他二人之间的信任就彻底破裂了。高傲强势如晨光,是不可能允许一个男人挑衅她的权威的,就算她不会立刻处置了沈润,也会派更信任的人前来取而代之。新旧交替时,晨光的怀疑,沈润的不满,新来的将领为了顺利取代旧的将领必会生出急进立功的心思,到时候凤冥军方面就会露出许多破绽。
让他没想到的是,沈润居然真的打算抗旨,这倒替他省了许多事。他也不用等到晨光派人来替代沈润了,虽然司浅不在比较遗憾,可如今凤冥军内还有晨光的人,这些人不可能会眼看着沈润抗旨。如此一来,凤冥军内部就会分裂为两派,一派是忠于晨光的人,一派是沈润的人,双方各执己见,定然互不相让,这是军中最大的禁忌,战时出现派系争斗。
接下来有好戏看了。
三日后,晏樱派出使者前往凤冥军大营,以沐寒为谈判筹码,要求凤冥军不仅要退至昌江对岸,还要让出连城。
使者向太斌在前往敌军大营谈判的时候,发现凤冥军的大营似乎有些混乱,好像刚刚经历过一场战斗。校场上乱七八糟的,旗杆一看就是被砍倒的,横在土地上还没来得及收,写着“弘”字的大旗破了一半,软塌塌地铺在地上。向太斌知道“弘”字是将军张弘的战旗,他往周围看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张弘的身影。
向太斌之前来过凤冥军大营,第一次两军谈判就是由他带队前来的,他认识凤冥军中所有的主要将领,也大致知道这些将领背后属于哪一派。他惊诧地发现出来迎接他的将领居然全部是龙熙出身的人,其他的人都不见了,他佯作随意地问了前来迎接他的徐茂德:
“怎么不见张将军?”
徐茂德的脸色明显一僵,不自然地笑了一下,含糊回答说:“张将军今儿身体不适,正在帐里歇着。”
向太斌想不出一个五大三粗的将军在没有战事的情况下有什么好“身体不适”的,带着狐疑走进议事的军帐。
因为邢子舟的关系,沈润已经知道沐寒在定康城,但沐寒不值一座城,因此沈润连犹豫都没有,直接拒绝了晏樱的要求。
谈判陷入僵局,这也在向太斌的意料之中,他委婉地威胁了几句,见对方不吃这一套,也就作罢了。
凤冥国方只同意退到昌江对岸,并要求苍丘国立刻释放薛翎和沐寒。
话说到这个份上,也没什么可再谈的,向太斌告退,欲离去。
徐茂德将向太斌送出大帐,两军交战不辱来使,对敌军使者的态度代表着一个国家的气度,因此,徐茂德代表凤冥国方面留向太斌吃饭,向太斌欣然同意了。
两方来到一个空军帐里,里边早已备好了饭菜,徐茂德带着一个副将作陪,向太斌留了两名护卫在帐外,只带了一个青年谋士进入军帐。
饭吃了半个时辰,徐茂德婉转地表明凤冥国方的底线是只能撤退到昌江对岸,他只是比容王说得委婉,大概是想缓解一下先前在帅帐容王的强横态度,可结果没有改变。向太斌心里哼了一声,敷衍地搭了两句闲话,没再往谈判的事上提。
这顿饭吃得很勉强,不管是饭菜还是茶饮都和苍丘国没法比,喝茶的时候,向太斌嫌弃的情绪已经到了极点,就差翻白眼了。
吃了茶,徐茂德客气地送向太斌出营。就在这时,仅是随意地一瞥,向太斌突然发现远处的旗杆下,几个身穿铠甲的士兵看起来十分眼熟,正巧那几个人也望过来,这么一望就开始直勾勾地盯着他。
向太斌认出来,那几个人居然是苍丘国的叛将英武王手下的士兵。几个士兵站在一根被砍断的旗杆旁,旗杆下面是一面破了的旗子,旗子上是一个大大的“文”,向太斌想起来,那是英武王的战旗。
那一刻,他心肠百转,有了许多猜测,但是他脚步未停,出了凤冥军的大营,骑上马,一直到奔出了很远已经完全离开了凤冥军的控制,他才勒住马绳,减慢了速度,问先前被他留在军帐外的士兵道:
“可有什么发现?”
“回大人,小的佯作上茅房去周围查看了一圈,还真有点发现,小的听到两个凤冥国的士兵在暗处议论,说容王下令将张弘将军软禁起来了,不许任何人探望。”
向太斌皱了皱眉,难怪今日两军谈判的场合身为主将的张弘却不见了踪影。他直觉是因为薛翎的事让张弘和容王起了冲突,容王的权利自然比张弘大,可张弘是凤帝的人,张弘的父亲前些日子刚在昌江边殉国,想来张弘是绝对不会同意退兵的,更不可能眼看着容王为了一己之私抗旨。
他整个人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