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江,像一条金鳞巨蟒,激流翻滚,惊涛拍岸,航船逆风驶过,留下一朵朵雪白的浪花。
破旧的货船散发着难闻的臭味,船上塞满了猪牛羊,全是活的,这么多牲畜堆在一块,不能上岸,只在船中吃喝拉撒,那味道可想而知。再加上还有一群商行雇佣的伙计也窝在船舱里,每日吃酒打牌,嬉笑怒骂不亦乐乎,这些以体力活为生的汉子,根本就不能指望他们干净整洁。
沈润站在船头,面对茫茫无尽的江水,有种生无可恋的感觉。一身布衣磨得他浑身发痒,他瞥了一眼正在观察航线同样是一身布衣的司浅,也没指望能在那张棺材脸上看出除了冷漠以外的表情。
他扭过头,昌江中泥沙很重,他对着泛着土腥味的江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这气味总比船上的好闻。为了晨光,他忍了。
这一趟的目的地是游龙岛。
来之前,他们只知道晏樱疑似在昌江中有一座名为“游龙岛”的人形武器库,具体位置他们不知道,司十再没有递来任何消息,他和司浅都猜测,她很可能是被岛上的人发现了,凶多吉少。
沈润想以司十对晨光的重要性,这一趟去,若人活着,怎么都要想办法把人带回去,因此有些心急。以晨光现在的身体状况,他很怕万一司十出了什么事情,她会因为做出过激的事伤及自身。
由于不知道游龙岛的具体位置,前期的打探如同大海捞针,只能派人沿着昌江的码头没头苍蝇似的寻找线索,好在最后居然真的被他们给找到了。
距离宝平城不远的丹城,有一个专做牲畜贩运生意的商行每五天就会出一趟船,目的地是游龙岛。这和沈润的猜测大致相同,一座岛屿,又是打造人形武器的地方,让他们自给自足太浪费人力,不太可能,游龙岛的供给很有可能是来自周围的陆岸。
接下来就是怎么想办法混入供给船中前往游龙岛。
这很不容易,商行里的伙计都是熟面孔,别人又不瞎,冒充顶替根本行不通。
于是,在商行要去出船送货的当天,司浅派人凿穿了码头上所有的货船。
送货的日期不能耽搁,就在码头上的人破口大骂到底是哪伙丧尽天良的强盗抢了他们的财物不说,还弄坏了他们的船,商行的掌柜急得喉咙冒火只差跳脚的时候,他们提前准备好的货船“恰好”入港。
两艘船,一艘是他和司浅,另外一艘是付礼和司十二,四人扮作船主,专做运货生意,两艘船的出现就像是两根救命的稻草,都不用他们送上门去,商行的掌柜就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许以重金租用了。
沈润想,司浅他这么缺德,晨光知道么?
最让他好笑的是,司浅这厮居然会驾船,还挺多才多艺的,不去当渔夫真是可惜了。
伙计只有十五人,掌柜的说其实人手很不够用,可游龙岛不许太多人登岛,十五个人是游龙岛给他们的限制。每一次去,回来时他们都被累得快吐血了,因为牲畜有上百头,不知为什么每一次上岛时那些牲畜都会拼命哀嚎,到处乱窜,甚至伤人,没办法他们只能提前将牲畜绑缚起来,人工去扛。
这么多牲畜,五天送一次,沈润想,要么是游龙岛上要开养猪场,要么就是岛上人口数量庞大。
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有伙计突然落水,另外一个伙计跳下去救他,结果二人双双消失在江水里。掌柜的痛哭流涕,既心疼要给伙计家属的赔偿金,又担心上岛后人手本来就不够现在更不够了要怎么办,在司浅主动提出他们可以帮忙但需要一笔工钱时,掌柜的一口答应了。
这些人虽然拿着高报酬,却不愿意在游龙岛上停留太久,只想赶快干完活赶快走,说是那座岛上的气息让人瘆得慌。
在司浅提出要当代替伙计帮工时,沈润就想,刚才的那场落水八成是他干的,果然缺德到家。目光在漆黑的江水上掠过,犹豫着回去后要不要就这事给晨光说一说司浅的坏话,虽然再过不久后头的船就会跟上来,走船的伙计水性都好,应该是死不了的。
话说晨光她会在意两个船工的死活么?
他撇了撇嘴。
船行三日,因为风急浪大,比约定的日期晚了一日,掌柜的在船上像热锅里的蚂蚁团团转。
此时游龙岛遥遥可见。
环水的岛屿,岛屿的四周竟然建立着高耸入云的城墙,城墙墙壁光滑笔直,左右无任何遮挡,墙壁之下更是守卫森严。城墙上哨塔数座,有卫兵来回行走巡逻,远远地望去,就像是一座关押着世间最凶恶罪犯的监狱。
登岛之前,商行的掌柜千叮咛万嘱咐,要沈润二人一定对岛上的人保密,无论是临时租船还是用他们当临时帮工的事都不可以说出去,否则会有性命之忧,上岛之后,闭上嘴多干活,当然工钱方面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沈润答应了,让他去扛猪他有点不爽,可是为了晨光,他忍了。
运往游龙岛的牲畜必须要保证是活着的,他第一次看见这么多牲畜一齐挣扎着,凄厉地嚎叫着,不止是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还有比那更深层的恐惧感,让听的人不寒而栗。这座岛除了建的像一座监狱以外,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特别,天是蓝天,土是黄土,守城的士兵身穿苍丘国的铠甲,就是普通的士兵,但是这座岛上弥漫着一股腐朽的气息,好像天地人群都在悄无声息地腐烂了一样。沈润想他是不是和晨光在一起久了,也开始对气味敏感了,这里的空气让他很不适,就好像明亮的心脏在一瞬间被覆盖进了阴影里,逃无可逃。
他皱了皱眉。
城门外,守卫挨个检查了伙计,在检查到沈润和司浅时,对两个陌生的面孔颇有微词,掌柜的急忙过来解释说之前的两个伙计回乡了,这是商行里新雇来的帮手。守卫多看了两眼,倒也没再说什么。牲畜的惨叫声叫得人心烦,连时常听的守卫都觉得晦气,啐了一口,催促掌柜的赶紧带人把东西抬进去。
掌柜的点头哈腰地应了,忙招呼伙计们把牲畜从船上抬下来,顺着打开的城门运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