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到最后也没有喝顾盼十分珍贵的圣茶,离开盼春楼,顺原路返回,软轿又一次被抬到小船上。
顾盼没有起身相送,坐在盼春楼里望着晨光的小轿子远去,直到那顶轿子看不见了,她才将手里的茶盅放下。没有去看颤得厉害的指尖,她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再张开双眸时,眼里已没有了刚刚灼人的亮芒。
“太后娘娘,”掌事宫女秋夕面露忧虑,轻声道,“凤冥国的凤主真的会相信娘娘的话,狠下心来除掉摄政王吗?”
顾盼冷笑了一声:“她当然会,她原本就对晏樱怨恨得紧,现在晏樱又成了她谋权路上最大的威胁,新仇添旧恨,她那样的性子,宁肯错杀,也不会放过。”
“可是不是说凤冥国的凤主与摄政王是青梅竹马,过去曾有过一段情么,就算嘴上说着恨不得将那人置于死地,可真是到了生死关头,女人家还是会心软的。”
即使知道太后不愿听摄政王曾经的情事,可本着忠心,秋夕还是大着胆子说出来了。这是她真心的提醒,她总觉得太后试图用威胁论挑动凤主和摄政王的仇恨这个方法不太可靠,万一两个人打着打着没有打成你死我活反而和好了,到时候下场悲惨的是自己家的太后。
“心软?”顾盼嗤笑,略干燥的手指拨弄着桌上的茶盏,漫不经心地道,“你当她是谁,满心满眼权势的女人,会对一个可能威胁到自己权势的男人心软?她可是把曾倾慕于她的龙熙帝逼到国破家亡,再当成玩物一样软禁。追逐权势的人哪会有心,没有心又何来心软?只要有了权势,连天下都能握在手里,天下都有了,还会没有男人?这世上,只有权利才是最可靠的,比什么都要可靠。”她冷冷地笑起来,笑声尖锐。
秋夕望着她的侧影,眼底的担忧更甚。
小轿上船时晨光也没有从轿子里出来。
火舞立在轿子旁边,轻声说:“殿下,顾太后态度变了好多,之前还对殿下出言不逊,这才过了多久。且她知道的事情也太多了。”
晨光低低的笑了一声:“顾太后也不是一点本事没有,没点她本事能顺利地帮晏樱解决了苍丘帝,之后还风风光光的当上太后?没点本事,她敢把晏樱当小狗儿养?她野心大着呢,如果不是那只小狗儿其实是只狼狗,在她没防备时反咬了她一口,她现在说不定已经垂帘听政了。可惜的是她大太意,正顺利时被花言巧语冲昏了头,结果一坠谷底,再也爬不上来了。她不是认命之人,就算爬不上来,也不会老老实实地摔死在谷里。”
“晏樱的那些话,她说的……是真的么?”火舞严肃地咕哝着。
“也许真也许假,我不认为晏樱会被她握住底细,即使有疏漏,泄露的事情被她掌握了,也不会是太重要的事。而且突然把我找来煽动一番,也不像是她会做的,她应该想不到挑动别国搅浑一池水,之后再伺机谋利,这法子对她来说太复杂……”晨光沉默了一阵,微笑起来,揉搓着脸颊,道,“会不会,是有人在背后给她出谋划策呢?”
“会不会,这其实是串通一气,晏樱想要在背后算计殿下什么,故意让顾太后说了那样一番话。”
晨光笑了一声,尚未开口,忽然,有琴声从岸上隐约传来,清幽和婉。
“小舞。”停顿了一下,晨光轻轻唤道。
“是。”火舞低声应了,很快,小船改变航向,循着琴声向草木葱茏的河岸靠拢。
晨光在一片茂盛的花林登岸,在被花林完全掩盖的羊肠小径上走了不到十步,尽头是一座小小的凉亭,亭中一人正在抚琴。
晨光对琴棋书画这类高雅的事物从来就兴趣不大,也不觉得夙玉弹琴多么好听,她没有停顿,径直登上凉亭。
原本流畅的琴声戛然而止,夙玉从琴后面站起来,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
“见过凤主殿下。”
晨光住了脚步,弯着唇角,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你做得很好。”她称赞道。
夙玉的面上掠过一抹不自然,她没有明说,但他大概知道她指的是他收到指示一直在顾盼身旁用各种方法将顾盼对晏樱的情丝折断,一次又一次地挑拨诱导,终于让顾盼对晏樱彻底死心。
人的感情有时候很奇怪,即使明知道会受伤,还是忍不住要去飞蛾扑火,如果不是他从旁人为地加重情伤,彻底碎了顾盼的心,顾盼也不会这么快就死心,接着立刻狠下心来。如果不是狠了心,她也不会选择秘密会见凤主。
“顾太后突然请殿下来小人并不知情,之前小人也没有发现顾太后有这个意思,今日事出突然,小人没来得及提前向殿下禀报。”夙玉用因为失职感觉到愧疚和惶恐的语气轻声说。
火舞将一只锦垫放在美人靠前,晨光坐在上面,不以为意地道:“这种小事,不报也没什么。”
夙玉一时分不清她这话是真心还是假意,偷偷地望了她一眼,又垂下头。
“这之前宫里可曾发生什么事?”
夙玉凝眉回忆了片刻,轻声答道:“顾太后每日在宫中,也没什么事,若一定要说,上元节时是太后的生辰,那晚只有太后一个人,连小皇帝都没有来祝贺,太后曾派人去请摄政王,摄政王没有来,之后听说当晚摄政王新收了两名能歌善舞的胡姬。本来这是常有的事,可那一天太后突然大发脾气,将宫中能砸的东西都砸了,足足哭了一夜,虽然第二天又像没事人似的……小人不知道今日之事和那晚是否有关联。”
晨光懒洋洋地歪在美人靠上,思索了一会儿,开口,说的却不是顾盼的事。
“我见过你的陛下了。”她说。
夙玉微怔,紧接着心脏重重一沉,他震惊,同时又觉得没什么好震惊的,如果不是知道了他的底细,她怎么可能会把他养在凤冥国后宫里那么多年,又将他派到苍丘国继续做细作。
他为曾以为她是因为玩乐之心发作才收下他的自己感到羞愧,他苦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