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软糯,软糯的嗓音里尽是令人胆寒的杀意,违和,又不违和,锋利的糯米糖,那是既香甜又恐怖的滋味。
“凤主殿下的意思是,不论何罪,一律满门抄斩?”含着怒意的年轻嗓音响起,把原本一边倒的压抑气氛打破。
龙熙国人心头一凛,既恐慌,又有点快意。终于有人敢反抗了,自己想反抗却不敢反抗,在这个时候有人肯代替自己激烈地反抗,这种满足感是极痛快的。
龙熙国人听声音就知道说话的人是他们一直认为的“刺头”薛翀。
薛翀人缘不好,许多人都不喜欢他,可在这一刻,所有人都认为他是真正的英雄。
晨光噙着笑望过去,温糯地回答:“是啊。”
“不问何罪不依国律只凭喜好便要杀人,这和暴君有什么区别?”薛翀恨声质问道,他语气激烈,让父兄十分担心。
薛翎皱了皱眉。
龙熙国朝臣闻言,均倒吸了一口凉气。薛翀说的没错,可他敢在凤冥国凤主面前把“暴君”二字说出来,这已经不是胆大包天,而是摆明了不要命了。
任何一个当权者都不会喜欢听臣子说出“暴君”二字,即便那人是真的暴君。便是贤明豁达的陛下在位时期,也没人敢说“暴君”触逆龙鳞,这凤冥国凤主凶厉残忍犹如母老虎,可比陛下凶悍百倍,薛翀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说出这种话,他绝对是不要命了。
但薛翀的话是正确的,不问何罪一律满门抄斩,这不是暴君又是什么?
晨光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薛翀那张坑坑洼洼的脸,她酥酥软软地反问他说:
“不然你以为我是什么?”
此话一出,龙熙国人的心皆重重一沉,似一下子跌进了暗不见底的深渊里。
她居然承认了!
她承认了她是一个暴君!
那他们还能说什么?他们还能说你不能承认你是一个暴君吗?
只要她承认她是一个暴君,不管日后她是怎么血腥杀戮的,都找不出理由去指责她,他们唯一能做的只有拥有足够强大的势力,推翻她……他们都亡国了,军队都被打乱了被她接管了,假如真有强大到足够推翻她的势力,他们也不会亡国。
龙熙国朝臣们因为这个残酷的事实心里冰凉冰凉的。
“国律?”晨光对着薛翀冷笑了一声,“我就是国律,我能让你们生,就能让你们死,除非你们有能耐杀死我,否则,反抗我的人只有死路一条!”
甜美的嗓音,里面满是血腥的杀戮,完全不搭配的两者杂糅在一块,竟是夹杂着血雨腥风的妖邪。那份妖邪,黑暗,妩媚,又带着一缕阴森,阴森得让人毛骨悚然。
晨光宫里冰冷阴沉,就像是站在棺材里。
接下来她却立刻收敛起血杀,又变得柔软起来,她温温糯糯地笑道:
“我说说而已,我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只要诸位大人清廉正直不背主不卖国,愿为凤冥国尽心尽力,即使你们心里厌憎我也没有关系,你们心里想的是什么我完全不在意,只要你们不做出危害凤冥国的事,随你们怎么讨厌,只要你们不惹恼我。”
顿了顿,她用惋惜而同情的语调续道:
“你们也是不幸,好好的一个龙熙国,时运不济居然被凤冥国给攻破了,若不是你们的薛二将军替我开了城门,凤冥国也没这么容易能打进来。”
话音落下,满殿哗然。
在场的还活着的人大部分是文臣,许多人在战争起时都是身在箬安,没有参与战事。战争时期消息滞后,有很多消息在城破了以后还没传递过来,大多数人都不太了解内情,听了晨光的话,惊诧地望向薛翀。
薛家人心里咯噔一声,脸色变得很难看。
所有人的目光都扎在薛翀身上,惊疑,还有一些思维快的开始露出愤怒,并不是他们相信晨光的话,而是都这个时候了晨光没有说谎的必要。
薛翀被各种各样的目光注视,猝不及防,顿时慌了手脚,他的面部表情情不自禁地狰狞起来,先尖声说了一句“我没有”,在望向晨光时恶狠狠的,但他总算在经历了一些事之后变得能够克制情绪了。虽然是恶狠狠地瞪向晨光,可他没有说出格的话,只是高声辩解道:
“不是我!我没有!是徐茂德他……”
“徐将军倒是个忠烈的,死守城池到最后一刻,到现在还在边城养伤。”晨光接着薛翀的话充满敬重地说。
薛翀气噎,干瞪眼,百口莫辩。
很显然,龙熙国人在晨光的挑唆下已经把他当成卖国贼了,在晨光刻意制造的气氛下,不管他再怎么辩解都是气弱的狡辩,薛翀手脚冰凉,他怒不可遏,却什么都不能做,在这个时候继续这个话题一定会被挑拨到罪名坐实了,他不能顺她的意。
薛翀闭上嘴,一脸任她诬陷依旧正气凛然的模样。
晨光浅笑吟吟。
就在这时,突然有一人上前来,此人三十来岁,一看就是个文官。
晨光从前在龙熙国时没见过这个人,愣了一下。
火舞凑过来,轻声道:
“此人是龙熙国的一名言官,叫徐锐,出自新六卿的徐家,是旁系,龙熙帝在位时,徐家出过一个徐妃。这个徐睿为人固执,按龙熙国人的说法倒是适合做一名言官,因为他三天两头上书谏言,龙熙帝在位的时候他就是没完没了的。龙熙帝为了贤明,对他的谏言都收下了,也没有处置他,因为他,满朝都赞颂龙熙帝贤明,可这人却没个分寸,龙熙帝没处置他,他更是变本加厉。像这种呆头呆脑的,连章二傻子都比他聪明,这种人殿下大概不会喜欢。”
晨光扬了一下眉,单手撑腮,一脸慵懒地望向徐锐,等着他说话。
徐锐的出列惊了龙熙国一众人,徐锐是龙熙国朝堂上公认的傻子,嘴巴没有把门的,什么话都敢说,龙熙国的人们很怕他说错话会连累到自己,一个个胆战心惊,额角冒汗,却没人敢当众把他拉回去。
徐锐来到大殿中央,站在御阶下,先整了整衣领,端正沉肃。
他的动作在晨光看来有点娘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