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晨对沈润被自己打成重伤奄奄垂死的状态视而不见,她面冷如霜,两步走到他面前,玄力凝于掌心,就要对着他的头顶拍下去。
就在这时,她眼中红光微闪,原本欲拍下去的动作在半空中戛然停住。她站在他面前,过了一会儿,突然不悦地啧了一声。
沈润止不住又咳出一口血,他坐在混乱狼藉的地面上,拭去唇边的血迹,忍不住抬头看她。
他知道她在最后一刻犹豫了,可他没想出理由,此刻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刻,不论有什么样的理由都不该手下留情,手下留情只会徒增祸患。
他眸光冰冷地望着她,即使她在最后一刻犹豫了,她先前已经让他的心凉透,他挤不出一丝柔和在眼里,哪怕是伪装的。
就在这时,一个馨香温软的身体突然扑过来,梨花带雨,张开双臂,哭泣着挡在狼狈的他身前。
沈润定睛认出了来人,来人是白婉凝。
她穿着朴素的白色衣裙,乌黑的发上只簪了一根银簪,她泪眼婆娑,瑟瑟发抖。她勉强撑住因为恐惧发软的身体,勇敢地挡在沈润面前,带着哭腔,高声叫道:
“不要!你要杀就杀我吧!不要伤害润哥哥!”
那一刻,沈润强忍着身体上的剧痛,他很想骂娘。
司晨看着他们两个人,在白婉凝出现时,她甚至倒退了半步。
“白婉凝,滚!”沈润积攒了许久的力气才把这句喝骂完整地说出来。
早在遣散妃嫔时,其他人吓唬两下就走了,唯有白婉凝,让她走她不走。她没有娘家,他命人护送她离开她也不肯,逼急了就一哭二闹三上吊。那个时候沈润也没有太多精力去应付她,遣走白婉凝的事就耽搁下来了,谁知道她竟然在这个时候跑出来了。
沈润的一声喝骂让白婉凝哭得更凶,她猛地转过身体,一把抱住沈润的脖子。沈润重伤动弹不得,她将湿漉漉的脸埋进他的怀里,仿佛发泄心中的恐惧窒闷般,大声哭叫道:
“我不滚!我这辈子全在你身上了,就是死,我也要和你死在一块!”
她哭得极凶残,泪如雨下,仿佛停不下来似的,她的泣语因为其中浓烈的悲伤,让听的人都忍不住心酸。
沈润望着她。
白婉凝面向司晨,满脸是泪。梨花带雨是因为有尺度,过分的哭泣并不好看,这大概是她这辈子哭得最难看的一次。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软弱地对着司晨央求道:
“一命换一命,你杀了我,不要杀润哥哥,你们好歹也做过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要这么狠心,求你了!”
沈润望着她,他说不清此时他心中的滋味,曾经他对白婉凝是有点喜欢,但不是很喜欢,更不是爱,那一丁点的喜欢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消散,即使到了现在,在她说了那么动人的话之后,他依旧没有涌起喜欢。他只是觉得她可怜,跟了他这样的男人,她低声下气说出如此可怜的央求,让她这样做的自己也真是难看。
一小队士兵突然冲了过来,把白婉凝吓得一抖,她听到为首的军官高声嚷道:
“殿下在这里!”
沈润在见到凤冥国的士兵闯进来之后,就明白了,宫城破了,龙熙国彻底亡了。
沉重如山的酸涩耻辱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过气,原本的重伤更重了,他疲惫无力地闭了闭眼睛。
火舞等人带着士兵立在远处保护殿下,没有近前来。
司晨从沈润的脸上收回目光,眼底的红光慢慢退去,她开口,却是用软软糯糯的嗓音笑了起来:
“白姑娘,好久不见!”她就喜欢唤白婉凝“白姑娘”,虽然就白婉凝这个岁数来说已经不是姑娘了。
白婉凝微怔,面前的人气息突变,让她的心里没来由地产生了一阵寒意,连泪水都有些凝固了。
沈润凝眉望向晨光,听见声音时他就知道是变回了晨光,他心里冰凉一片,他现在已经深刻地认识到了,晨光比司晨更妖邪。
“白姑娘,你觉得你的命比龙熙帝还贵么?”晨光笑吟吟地望着白婉凝,嗓音甜软地问。
白婉凝面色一白,下意识靠紧了沈润,浑身颤抖。
沈润见状,忍无可忍,对着晨光厉声道:
“够了!你要杀我便杀,何必阴阳怪气的!”
晨光弯起嘴唇,嫣然一笑,尖锐的话语和她清丽的笑容很不相称。
“我又没问你,你插什么嘴?”她用柔糯的嗓音不客气地说。
沈润气噎。
晨光望向白婉凝,笑吟吟地道:“白姑娘,你愿意一命换一命为了他去死?”
白婉凝呆了一呆,立刻用力点头,高声道:“我愿意!我愿意!只要你不伤害润哥哥,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难得你有这样一份真情,我都快被你感动了!”晨光感动地说,顺手摸了摸并不存在泪花的眼角,她粲然笑道,“不过,白姑娘,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
白婉凝满面泪痕,闻言,愣住了。
“你难道没有想过连你都是自身难保么?”晨光吟吟浅笑着问。
白婉凝霎时打了个冷战,在沈润身上贴得更紧。
“你是龙熙国妃子,是亡国的后妃,你史籍应该读过不少,你可知道,战胜国会怎样对待亡国的后妃?”
此话一出,白婉凝的脸色比刚刚还要惨白,她浑身颤抖。她当然知道战胜国会怎样对待亡国后妃,历史古籍里,那些事例比比皆是。对于亡国的后妃来说,死才是最幸运的,最可怕的是成为玩物,比妓女都不如,一旦晨光将她扔进军营里,那个时候她将生不如死。
明白了这一点的白婉凝几乎昏死过去。
“比起跑到这里来哭天喊地,你其实更该在寝殿里放一把火,投火自尽。”
白婉凝浑身冰凉,抖如筛糠。
沈润看不下去了,他沉眉怒道:“你够了!晨光,你不要欺人太甚!”
“亡国之前后宫里的女人先自尽以保清白,否则必受尽凌辱,这是规则,我只是按规则告诉她,哪里欺人了?是你没守住龙熙国,你现在却来斥责我,你都不觉得羞耻么?”
“你……”沈润怒不可遏,因为暴怒,他又咳出一口血来。
“润哥哥!”白婉凝吓坏了,贴着他哭叫道。
晨光似笑非笑,她对沈润说:“你想留下白婉凝一条的命也不是不可以,你求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