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阵听着只有一个名字,但其实由五个不同的阵法组成。云岭村先祖布下此毒阵,为的便是将云岭村与世隔绝,先祖曾说,人心善变,云岭村善蛊术,保不齐有人想利用云岭村的蛊术去害人,此毒阵是给后人的保护。除非云岭村人领路,外人想进云岭村,只有闯毒阵这条路。先祖还说,心思歹毒之人,闯不过毒阵,能闯过毒阵进到云岭村的,都是正直清白的人。一旦有人通过毒阵进了云岭村,村民就不得驱赶此人。”
“云岭村人十五岁后都得闯一遍毒阵,不仅是检验我们自小学的医术蛊术,也是对先祖的敬仰。”说到这里绪朵骄傲地抬起头,“我可是我们村有史以来最快出毒阵的人。”
胡威赏脸捧场:“绪朵姑娘真厉害!”
绪朵洋洋自得,接着道:“你们不知道,这毒阵当真棘手,我花了一天一夜才闯出来。”
江昱含笑搭话:“姑娘本领高强,我们几个都见识过了,可否请姑娘细说细说,这毒阵里都有些什么?”
绪朵清了清嗓子,认真介绍起来:“毒阵分为三关,前两关不过是些毒雾、毒虫,还有淬了毒的暗器,一般有点身手的人,看出阵中玄机后,都能闯过前两关。但最棘手的第三关,若是心智不坚定,心怀鬼胎,那便是死路一条。”
“这第三关,究竟是怎样的?”芙蕖问道。
“第三关是迷阵。其实你们一入毒阵,便会中毒,但得到第三关,毒才会发作。入了迷阵之人,会沉浸于幻境之中,如果不能从幻境中走出,便会被困死在幻境中,直到身体被毒虫啃食殆尽。如果说前两关只是皮肉之苦,那第三关就是蚀心之毒。人的经历也不相同,幻境中的内容也会不同,别人的幻境我不得而知,但一般都离不开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五阴炽盛八种。”
绪朵环视四人,莞尔一笑:“此八苦是先祖游历到天竺国时习到的,佛教已传入中原多年,想必你们也知道,这是佛教信奉的人生八苦。其实这也是代表了人的欲望,有欲望,便有渴求,有渴求,便有失望。若一个满心满眼都是钱的人进入迷阵,那他面对的便是钱财万贯的诱惑;若一个心有所爱之人进入迷阵,面对的便是能与心爱之人永世相守的诱惑。幻境中照出的,是每一个人最真实的欲望。这也是心思不纯之人无法走出迷阵的原因,面对唾手可得的成功,他们无法坚定己心,注定会迷失在幻境之中。”
“方才我也说了,每个人的幻境不同,我无法给予你们准确的建议,你们只需切记,幻境中的一切都是假的,断不可被迷惑。”
听完绪朵的话,几人陷入沉默,久久不语。
谢晗垂眸轻笑:“云岭村的先祖真是位值得敬佩的前辈,竟能想出如此阵法。”
绪朵仰起头:“那是自然,那可是我们云岭村的先人。”
夜色幽深,众人早早歇下,以备明日闯阵。
谢晗独自起身来到山洞外,抬头看着苍凉的月色,心中戚戚。
“睡不着?”
谢晗回过头,江昱踩着月色坐到她身旁。
谢晗眨眨眼,扯动嘴角,反问他:“你也睡不着?”
江昱仰头:“方才就见你脸色不对,心里记挂着,便没睡。”
他好似总能察觉到自己的心绪变化,谢晗收回视线,鼻间浮动着草药的苦味,是她腰间佩戴的小药包。
此地毒物众多,她取来驱虫的草药制成药包分发给江昱几人,想来明日毒阵也能用上。
苦涩的气味驱散了她心中的郁闷,月光落在她的脸上,映出一双清澈的眸。
她问他:“你可有什么惧怕的东西?”
江昱皱着眉头想了好一会儿,忽然道:“我怕被舅舅抽查功课。”
这算什么?谢晗嗔他一眼,没好气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种。”
“那你呢?”江昱看向她,“你怕什么?”
谢晗一愣,她怕什么?
上辈子她怕出门,怕面对那些指指点点的眼神,怕给外祖母蒙羞,怕早逝的母亲看到她如此不堪,会失望。
但重生一遭,前世的命运被她尽数改写,若说她现在怕什么。
“我怕,我的人生只是一场梦。”
她怕现在的人生,这么多个日日夜夜,只是她濒死前的幻觉。
手上一凉,谢晗回过神来,只见江昱握住她的手,轻轻捏了捏。
她对上江昱那双温柔的眼眸,听他缓缓说道:“不是梦,你我真切地存在这世间。”
交握的手泛起温度,真实的触感不断告诉她,这一切是真的,她的母亲还在,她没有像前世那般,声名狼藉地长大。
谢晗回握住他的手,抬眸含笑:“谢谢你。”
见她心神安定下来,江昱懂分寸地抽回手:“我刚到北境的时候,也觉得是黄粱一梦,我曾无数次回到皇城,见到父皇和母后,我想扑到他们的怀里,每一次被他们推开惊醒后,发现那些温情才是一场梦。身边寒风料峭,我确实在北境,皇城千里之外。我的父亲母亲,视我为灾星,无人牵挂我。曾经的我,深陷泥沼,父母的冷眼,朝臣的轻视,是云琅的陪伴,你的信还有亲人的不离不弃,将我从那摊泥沼里拉了出来。我很珍惜有你们的人生,在北境的日子很苦,我是作为一枚弃子被丢在那里,但我也是幸运的。我的外祖、舅舅、舅妈他们,都不曾嫌弃过我。人生若失去些什么,也会得到些什么。如果我得到外祖一家的疼爱,是因为我失去了父爱母爱,那么叫我做选择的话,我觉得是值得的。”
晚风轻柔,吹过谢晗的侧脸。
“现在的我能抓住那些拥有的,已经是最好的了。宁宁,尽管抓住手中的一切便好,无论是什么,那都是你当下拥有的,不必为没得到的、失去的费心。”
不必再想曾经,不必再惧怕失去。
现在是现在,失去的尚在,她只要牢牢抓住就好。
谢晗如释重负,唇角轻扬:“你说得对,不必纠结过往。”
见她想通,江昱释怀一笑:“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
“好。”
翌日一早,谢晗江昱二人站在入口前,看向对方,下定了决心。
芙蕖和胡威留在外面等他们,绪朵先一步进了毒阵照应,临行前江昱问谢晗:“怕吗?”
谢晗摇头:“不怕。”
“那走吧。”
“好。”
天光大亮,迷雾笼罩山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