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扑开木门时,元宝攥着烧火棍挡在门口:“我给小花猫拌了鱼骨饭!”
“好孩子。”余巧巧揉乱他发顶,“西屋窗棂第三根横木有暗格。”大氅扫过门槛的刹那,老狼狗突然狂吠着冲向村道。
康婶追到柴房才见端倪——柴堆里埋着柄玄铁陌刀,刀柄缠着褪色的红绳。
余巧巧深一脚浅一脚踩在雪窝里,司南针在掌心发烫。三个时辰前晏陌迟擦拭陌刀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他总说这是亡父遗物。
“沙沙”声自身后传来,她闪身躲进枯树洞。两个黑影举着火把掠过,雪地映出他们腰间的制式弩机——果然是军械。
官道旁的破庙透出火光,余巧巧贴着残垣数人头:四个衙役装扮的,三个猎户打扮的。晏陌迟被铁链锁在供桌上,额角血迹在火光下发黑。
“......主子说要活口,你偏给他放血!”
“北狄细作死便死了,大不了就说失手。”
余巧巧摸出火折子晃了晃,老狼狗突然从林间窜出,撞翻庙前拴着的马匹。趁乱她猫腰钻到窗下,正听见络腮胡狞笑:“等那村姑找上门,正好一锅端。”
怀里的司南针突然剧烈震颤,余巧巧瞳孔骤缩——这是晏陌迟教过的,十丈内有铁矿。她抓起雪块砸向庙后废井,铁器相撞的脆响惊得众人拔刀。
“谁?!”
余巧巧将窝头掰碎撒向林间,饿极的山雀扑棱棱乱飞。趁着嘈杂,她摸到晏陌迟身后的破洞:“柴刀在……”
“别动。”晏陌迟突然挣断铁链,“西南方三十步,有暗哨。”
余巧巧反手甩出药囊,追风散混着雪沫子迷了络腮胡的眼。晏陌迟夺刀劈开窗棂:“走!”
箭矢擦着耳畔钉入梁柱时,余巧巧被推出破庙。她回头只见晏陌迟反手格开三把腰刀,陌刀在供桌上划出火星:“去青州找。”
“嗖!”弩箭穿透他右肩,余巧巧怀里的司南针“当啷“落地。晏陌迟最后的口型映着火光,分明是“刺史府“。
老狼狗叼着她衣摆往山坳拽,余巧巧跌进冰溪才躲过追兵。怀里的窝头早冻成冰坨,她咬开蜂蜜水囊,甜浆混着血味涌进口鼻。
天光微亮时,她摸到青州城墙下的狗洞。守城兵换岗的间隙,余巧巧滚进草料车,车辕上“崔“字木牌沾着马粪——正是青州刺史的族徽。
刺史府后巷飘来蒸饼香,余巧巧将司南针拍在门房掌心:“告诉崔大人,故人托我捎件旧物。”
门缝里露出半张疤脸:“什么故人?”
“三年前腊月初八,幽州驿馆。”余巧巧抹开额前乱发,“他赠过一囊椒盐。”
疤脸突然瞪大眼,铜门“吱呀“洞开。余巧巧迈进门槛的刹那,听见城内响起追捕令:“缉拿北狄细作同党,悬赏百两!”
……
子时的雪片子抽在脸上生疼,余巧巧伏在马背上,缰绳在掌心勒出红印。马蹄声砸碎寂静,官道两旁的枯树枝张牙舞爪地扑过来。
她想起去年秋收时节,里长带着官兵来征粮。那些穿着官靴的脚踩烂了晒场上的谷子,老郎中跪在泥里捡麦穗的模样刺得人眼疼。如今这些豺狼又要来叼人,她指甲抠进缰绳里——总要有人护住这个家。
万福县城西二十里,青砖围着的田庄亮着几点灯火。晏陌迟靠着太师椅,就着油灯翻看《水经注》。八仙桌上摆着四碟点心,还冒着热气。
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哥几个轮班熬鹰似的守着,他倒好,跟住客栈似的!”络腮胡拿刀鞘戳着窗纸,“要我说就该挑了他脚筋…”
“闭嘴!”刀疤脸压低嗓子,“上头交代要活的,少惹事。”
东厢房突然传来杯盏碎裂声。晏陌迟手腕一抖,茶水泼在书页上。他盯着洇开的墨迹,想起半月前在一品居,那个撞翻酒坛的醉汉袖口沾着松烟墨——那是京城翰墨斋独有的墨条。
檐下冰棱“啪嗒“折断。麻县令搓着手引路,官靴陷进雪窝里:“贺大人当心脚下。那贼子狡诈得很,下官特意调了二十衙役…”
穿月白鹤氅的年轻人忽然驻足。他弯腰捡起片碎冰,对着灯笼照了照:“好通透的冰晶,贺瑛你看像不像祖母那支玉簪?”
着男装的女子冷冷瞥他一眼,腰间软剑穗子扫过雪地。
晏陌迟合上书卷。窗纸上人影幢幢,他数着脚步声——十二人,佩刀三人,弩箭五副,还有...他指尖摩挲着荷叶盏边缘,青瓷底款刻着“宣德年制”。
“大人!”外头突然炸开惊呼。晏陌迟听见铁链哗啦响,麻县令的破锣嗓子都变了调:“快拦住那疯马!”
余巧巧勒住缰绳时,马鼻子几乎戳到贺瑛脸上。她翻身下马,羊皮靴在雪地上刮出深沟:“房陵军急报!求见大将军!”
贺明修抬手拦住要拔剑的侍卫。他打量着眼前这个鬓发散乱的村姑,忽然笑出声:“姑娘可知私闯官宅…”
“三日前大将军亲赐虎符!”余巧巧举起铜牌,牌面上沾着血渍,“见符如见人!”
东厢房窗纸“噗“地破了个洞。晏陌迟望着院中那道身影,茶盏边缘裂开细纹。他早该想到的——那日村口货郎问路时,余巧巧正在溪边洗衣。漂走的青布衫下,藏着半块虎符。
麻县令两股战战:“这、这可是谋逆!”
“好个谋逆罪。”晏陌迟的声音突然穿透门板。他推开窗户,雪光映着半边侧脸:“贺大人不妨看看,这铜牌背面的火漆印可还新鲜?”
贺瑛的软剑已经缠上余巧巧脖颈。剑锋触到铜牌时,她突然收势:“哥,是房陵军的暗记。”
“误会!都是误会!”麻县令扑通跪在雪地里,“下官接到密报说这里有朝廷钦犯。”
晏陌迟轻笑一声:“巧巧,你怀里那封密信,该给贺大人过目了。”
余巧巧摸出油纸包。信纸展开时,贺明修瞳孔骤缩——右下角朱砂印赫然是刑部侍郎私章。
“上月十五,刑部批了三百两雪花银剿匪。”晏陌迟掸了掸衣摆沾的雪沫,“不知麻县令剿的是哪路山匪?”
贺瑛的剑穗突然缠住麻县令的乌纱帽。她手腕一抖,帽子里掉出张银票,票号正是刑部钱庄的印记。
“精彩!”贺明修抚掌大笑,“晏兄这出请君入瓮,倒比梨园的《捉放曹》还有趣。”他突然转向余巧巧:“姑娘方才说是要求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