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梆子声刚落,易世坊门前的白灯笼亮起幽蓝火光。
刘厢摸着唐装第三颗盘扣下的玉蝉,这东西自西郊回来后就开始发烫。女儿脖颈的红痕暂时被林挚的符咒压制,但梁以涵腕间的翡翠念珠又多了三颗——今早他亲眼看见未婚妻从梳妆匣暗格取出沾血的珠子。
";老刘你看这个。";李黎把油纸包摊在黄花梨案几上,十三块翡翠原石摆成北斗七星状,";今天有七个客人来典当玉蝉,全是罗氏集团旗下珠宝行的包装。";
段怡安用银镊子夹起其中一块,翡翠在烛光下渗出暗红血丝:";每块原石内部都嵌着人牙,看腐蚀程度...至少埋了三十年。";
铜铃突然无风自动。林挚从屏风后转出,手中捧着的青铜匣正在渗水。匣盖开启的刹那,咸腥的海风裹着腐烂海藻味扑面而来,半块龟甲上黏着新鲜的海泥。
";罗振邦的龟甲是从南海沉船打捞的。";总执笔人的指尖划过甲片边缘的贝类残骸,";三十年前他带着整船活人祭品求见易世坊,要换罗家三代富贵。";
刘厢的罗盘指针突然指向东北。那里摆着个紫檀木盒,盒盖上用金漆画着罗氏集团徽章——缠绕稻穗的槐树枝。当他掀开盒盖时,七盏长明灯同时摇曳,盒内整整齐齐码着四十九枚玉蝉,每只蝉翼都刻着";丙申";二字。
";这是要凑够七七之数。";段怡安突然用烟杆敲碎一枚玉蝉,翡翠碎片中滚出半截指骨,";罗凯想用四十九个阴年阴月阴日生人的魂魄,给他儿子重塑命格。";
寅时的梆子敲到第三声,西郊墓园的守墓人听见了掘土声。
刘厢蹲在罗家祖坟的槐树林里,指尖泥土泛着诡异的朱砂红。他身后五步开外,段怡安正用烟杆拨开腐烂的松针——三十七个空酒坛呈八卦阵排列,每个坛底都画着衔尾蛇图腾。
";罗振邦下葬用的槐木棺材,是用易世坊的阴沉木打的。";李黎举着风灯照向墓碑,碑文上的金粉正在剥落,";当年交易记录写着';以木易木';,但没人说过这木头从哪来。";
段怡安突然用鞋尖碾碎一只蜈蚣。那虫尸爆开的瞬间,整片槐树林响起婴儿啼哭。她腕间的翡翠镯子裂开细纹,渗出带着沉香味的黑血:";棺材里不止一具尸体。";
刘厢的罗盘突然疯狂旋转。当指针停在";死";位时,他扒开墓碑后的青苔——密密麻麻的刻痕组成锁魂阵,阵眼处嵌着枚带血玉蝉。这玉蝉比他女儿捡到的那只更邪性,蝉腹的符咒是用尸油混合金粉写的。
";丙申年...";李黎突然用匕首撬开玉蝉,翡翠外壳下藏着张泛黄的照片。画面里穿长衫的罗振邦抱着个襁褓,婴儿手腕系着红线,另一端拴在槐木棺材上。
远处传来汽车引擎声。三人闪身躲进柏树林时,看见罗凯带着四个穿黑袍的人走向祖坟。月光照亮他们抬着的物件——三尺长的青铜匣,匣面浮雕着易世坊的衔尾蛇徽记。
";他要开棺。";段怡安按住躁动的翡翠烟杆,";但罗振邦的棺材不能见...";
黑袍人撬开墓穴的瞬间,整片槐树林的乌鸦同时惊飞。腐臭味冲天而起,罗凯手中的龟甲突然裂成两半。刘厢看得真切,那棺材里伸出的根本不是人手——是缠满红线的槐树枝,枝头还挂着七颗翡翠念珠。
槐树枝缠住罗凯脖颈时,段怡安甩出了翡翠烟杆。
烟嘴击中棺材的刹那,整片墓地蒸腾起青灰色雾气。刘厢的罗盘炸开第三道裂痕,他看见无数红线从棺材里涌出,另一端连着西郊各个新坟——正是那些典当玉蝉之人的埋骨处。
";快斩红线!";李黎的菜刀劈开雾瘴。刀刃触及红线的瞬间,竟发出金铁交鸣之声。那些根本不是丝线,是凝成实质的怨气,每道怨气里都裹着枚带血玉蝉。
罗凯在黑袍人搀扶下疯狂后退,手中龟甲碎片割得掌心血肉模糊:";不可能...祖父说过...二十年...明明还有十年...";
段怡安突然扯断翡翠手镯。飞溅的玉屑化作利箭钉住四处逃窜的红线,她趁机跃上棺盖,烟杆尾端刺入槐树枝七寸处。棺材里传出非人的嘶吼,缠着罗凯的树枝骤然收紧,将他拖向墓穴深处。
";以涵的念珠!";刘厢突然大吼。那些挂在槐树枝头的翡翠珠子正在发光,与罗凯腕间佛珠产生共鸣。他想起昨夜监控里女儿把玩的玉蝉——梁以涵最近总在深夜对着梳妆镜调整念珠顺序。
李黎的菜刀突然转向,劈开了青铜匣。匣中滚出本泛黑的账册,1943年的墨迹在月光下泛着磷光:";罗振邦民国三十二年用三十七个船工性命,换了易世坊四十九根槐木钉...";
卯时的晨雾漫过墓园时,棺材里的东西终于现了形。
槐木棺椁里没有尸骨,只有棵人面槐树。树干上嵌着罗振邦的怀表,树冠挂着四十九枚玉蝉,每只蝉都在发出尖锐的嘶鸣。树根处缠绕着七具婴儿骸骨,骸骨手腕的红线延伸向虚空。
";他把自己炼成了槐木精。";段怡安的烟杆插在树干人面眉心,";用子孙血脉当养料,维系易世坊的二十年之约。";
刘厢用女儿的发带缠住躁动的罗盘。发带沾染的玉蝉气息让槐树突然安静,树干裂开道缝隙,露出里面封着的契约——宣纸上罗振邦的掌印旁,赫然是林挚三十年前的朱砂印。
";原来续约的条件是这个。";李黎翻到账册末页,上面画着衔尾蛇吞噬槐木的图案,";每十年需要一个至亲血脉献祭,否则...";
罗凯的惨叫打断了他的话。槐树枝刺入他心口,鲜血顺着红线流向各个玉蝉。西郊上空响起此起彼伏的哭嚎,那些典当玉蝉之人的新坟纷纷裂开,爬出眼眶嵌玉的活尸。
段怡安突然扯开衣领,将翡翠烟杆按在锁骨印记上。青烟凝成巨蛇虚影咬住槐树,却吞不下树干里越来越多的玉蝉。刘厢摸出女儿那枚玉蝉,发现蝉翼纹路与梁以涵的翡翠念珠完全吻合。
当第一缕阳光刺破雾霭时,林挚的声音从虚空中传来:";易世坊的契约,该了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