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浓浓的怨气,让姜阿笱眉目稍动,“怨气突增?这是为何?”
眼尾的睫毛忽然颤动,余光被暗红吸引。
晨色里碾入尘土的胭脂色花瓣蜷曲着,裂成锯齿状的边缘沾满碎砾,像被揉皱浸着血。
花萼压碎时渗出的汁液正在干涸,在砖缝间凝成琥珀色。
残光斜斜切过时,竟泛起星屑般的黑气。
是这花中残存的那抹怨气干扰了阴魂的意识。
察觉此事与自己有关联,姜阿笱无声地叹了口气。
初入凡间,凡事皆想避开因果,却偏偏牵连上此事。
这怨气本无甚要紧,不出两天便散了,不伤人,没料到这阴魂从他手中跑回来了。
想来元帅降阴魔,除阳恶,秋毫不爽,作为他亲自提拔的副帅,竟然初入凡间便犯了错。
实在是有愧元帅教导。
念及此处,姜阿笱双掌向前推出,掌心瞬间爆发出一道光芒,轻而易举地穿透黑潮,直逼阴魂而去。
被困住的阴魂瞬间感受到致命的威胁,开始疯狂地挣扎起来。
身体像是没有骨骼的软体动物,不断地扭曲、变形,试图找到牢笼的破绽,冲破这层束缚。
见他如此挣扎反抗,姜阿笱只是神色淡淡,甚至回头对着女人的额头轻轻一点。
淡淡的光芒逸入女人体内,瞬间抚平了她眉宇间的褶皱与不安。
姜阿笱面上的风轻云淡,让余贝弛偷偷松了口气。
他趁此机会,急忙偏过脑袋望向前方。
阴魂被牢牢困在法术中,每当身躯触碰到法术牢笼时,便会发出一阵凄厉的惨叫,那声音尖锐而又痛苦,却不得溢出分毫。
周身的幽光也会随之黯淡几分。
额头前浮着余贝弛看不懂的符文,正在不断地安抚着阴魂的心神。
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虽然他有点怂这个阴魂,但作为预制鬼,看着阴魂现在这副惨样,余贝弛也生出些许怜悯。
姜阿笱收回手,却意外发现女人的脚边压着一张被捏得皱皱巴巴的纸。
他看了眼神色终于安然下来的女人,又将视线落在她起初一直待着的角落。
看样子,这位夫人应该一直将这张纸握在手中,是个很重要的东西。
姜阿笱将那张纸拾起,入目的一瞬间,是先前才见过的保险单。
只不过这一张,受益人是杨虹,而被保人却变成了杨茴生。
原来凡人是交替买保险的吗?
先前的那一张时间是三年前,这一张却只过了一个月。
姜阿笱帮忙擦去上面的灰,将其平整地放在旁边的电视柜上。
躺在余贝弛怀中的女人骤然抽气,喉间迸出半声呜咽,像是溺毙者被拖出深水时撕裂的喘息。
“哎?你醒了?”
见女人转醒,余贝弛非常自觉地与她拉开距离,只是用双手撑着她的肩头,保证她不会倒下。
女人睁开眼睛,睫毛抖落的阴影里,斑驳的碎蔷薇正被她压在手下,花瓣边缘凝固着暗红指印。
她的视线穿过不知怎么闯入家中的陌生人,落在前方看似陌生,却是她最为熟悉不过的黑影上。
脚腕上的瘀痕,是这黑影显现时突然的冲击所致。
姜阿笱视线下垂,对着身形不断颤抖的女人道:“夫人,此事……”
话未说完,女人猛然蜷缩。
余贝弛下意识收手,没想到让女人重心不稳倒下,后背撞上冰凉的大理石。
“天呐,对不起啊。”
余贝弛刚抱歉地想要伸手,可女人已经撑着地面快速爬起。
她的瞳孔在收缩的瞬间将整个世界碾成齑粉,指尖嵌进掌心时,才惊觉眼前的一切不是做梦。
喉间翻涌的血腥气突然凝成冰凌,盯着眼前痛苦挣扎的阴魂挤出几个字:
“杨……茴生……”
女人轻飘飘的三个字钻入在场之人的耳中。
姜阿笱正欲说话,眼神陡然一凛,周身的空气都被这骤然变化的眼神所震慑,微微泛起一丝冷意。
就在这刹那间,他迅速转身,衣袂随着他的动作扬起,带起一阵呼呼的风声。
几乎是同时,左手已然抬起,掌心朝上,五指微微弯曲。
幽蓝色的光芒在他的掌心迅速汇聚、流转。
似有神秘的符文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还没察觉的发生什么事,但避险的本能让余贝弛拽着还在愣神的女人躲到了姜阿笱的背后。
等他抬头一看,瞬间被吓得屏住呼吸。
被困在法术中央的阴魂不知为何突然抽风,猛然弓起脊背,开裂的皮肉下突然鼓起无数游走的血泡。
暗红凸起物在皮肤下游蛇般窜动,将原本成人大小的躯体撑得几乎透明。
悬浮在他天灵盖的那道符文忽然裂开,阴魂的双眼渗出黑血。
“我擦,神仙,他这什么情况?怎么感觉要出来了?你快、快给加固一下。”
余贝弛缩在姜阿笱身后,急得大叫。
电光火石间,阴魂溃烂的眼眶里突然炸开两点猩红,霎时阴风呼啸。
可姜阿笱手上凝聚的法力,却在此刻散了去。
看着那阴魂拼尽全力的状态,他眉梢稍挑。
“不惜魂飞魄灭都想要闯出来,强行阻拦,他便彻底没了。”
说话间,他微微偏过头,用余光扫了一眼身后一言不发的女人。
此女仅呼阴魂之名,阴魂便不惜燃自身魂魄,罔顾来世,也要奋然冲出。
怪也,怪也。
“啊?那怎么办?”
余贝弛慌张地咽了下口水,眼前,黑雾从阴魂七窍喷涌而出,在半空凝成碗口粗。
周遭的法术光芒越来越淡,他一改之前的状态,像是不怕疼般横冲直撞。
腐烂的皮肉裂开血口,露出森森白骨。
看得余贝弛忍不住倒抽气,发抖地将自己藏在姜阿笱身后。
姜阿笱抬眸,眉宇间流溢出的淡然让人莫名安心。
他双手在胸前聚拢,喉中低声,语速飞快,每个音节都震得满室残光忽明忽暗。
双手再张开时,掌心间便多出一道符文。
室内隐隐响起清越的鹤唳。
“喔吼,有救了,有救了,快打出去,快——啊啊啊啊啊!”
原本安静到几乎忽略的女人不由分说地从他身边冲出,余贝弛眼中的兴奋瞬间变为惊恐。
瘦弱的身躯此刻灵敏地让余贝弛抓不住。
这女人疯了?
想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