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经历过许多次科技革命,有些即使进入了太空探索的时代,依然被广泛利用——比如电力、互联网等等,有些则在诞生之初就被打上了禁忌的标签,被认为是不能触及的禁区。
比如克隆技术。
确切的说——克隆人技术。
无论克隆人、人造人或者其他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旦触及“造物主”的领域,总会令人望而却步。
除了少数心理学意义上的变态,没人希望世界上出现另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且没有生理血缘关系的人,这不仅是一种极度相似引发的恐怖谷效应,或者老生常谈的伦理道德,其中蕴含的最大恐惧,就是它对人类的昔在、今在、永在的全盘否定。
……
星铃望着艾莉,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喃喃道:“艾莉,你果然不简单……”
“不,我很简单。”艾莉的声音平静而淡漠,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事实,“我的制造过程,不比种植一株土豆更复杂。”
“如果成本也能如此就好了。”总督接过话头,语气中带着一丝无奈,“那样我们就能更宽裕地保存舰队的火种。”
胡利听得一头雾水,皱眉问道:“你们?”
蒋建勋看了他一眼,语气平静地解释道:“作为样品,她还有诸多不足,但我感受到了霜天号的诚意。就像总督先生说的,当务之急是把成本降下来。”
“什么意思?”胡利再次追问,语气中带着明显的不耐烦。
这一次,回答他的是艾莉:“艾莉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克隆人,她的本质是‘容器’。”
胡利眉头紧锁,追问道:“你用‘她’称呼自己?另外,容器是什么意思?”
艾莉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在背诵一段早已准备好的台词:“艾莉是没有自我的。要解释容器,先要解释什么是灵魂。灵魂具备强相互性、弱相互性与维度跃迁的特征。其中强相互性类似量子纠缠现象,可以用orch-oR(协调客观还原)理论解释集体无意识原型(荣格理论)的跨个体共鸣……弱相互性则符合自由意志定理(conway-Kochen定理),每个思维基元在分形迭代中有三分之一概率脱离既定轨道……”
“停!”胡利感觉脑袋快要炸了,他忍不住嚷道,“你这么解释谁听得懂?另外,你什么时候变成话痨了?”
艾莉停止了冗长的讲解,简短地回答:“第一个问题:不同的容器,出厂设定有所不同,如果你喜欢以前的艾莉,可以提前向母体提出申请;第二个问题:用你能听得懂的话说,艾莉是可以容纳灵魂的杯子,同款杯子从灵魂之海中舀起的,永远是同一杯水。”
胡利感觉自己的智商遭到了羞辱。第一个问题还好,第二个问题……即使对方如此解释,他依旧一知半解。
总督见状,用更加直白的语言补充道:“说白了,只要容器够多,世界上可以出现两个、三个甚至无数个共享同一个灵魂的你。”
“那也太可怕了……”胡利喃喃道,眼中闪过一丝不安。
“不,是太伟大了!”总督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仿佛在吟诵一首赞歌,“试想一下,假如这项技术彻底完善,每个人都可以拥有许多思想共通的分身。从事危险工作的人再也不用担心安全事故,你可以把病痛、战争当成一场身临其境的体验……你不用再面对选择时不知所措,无论漂泊,还是停下脚步……我们甚至可以将人类的火种播撒到宇宙的每一个角落……”
“是这样吗?”胡利愣愣地问,语气中带着一丝迷茫。
“是的,作为变革的亲历者,你应该感到荣幸,因为你即将见证人类的终极自由。”总督的声音充满了煽动性,仿佛在描绘一个乌托邦般的未来。
他的高亢发言到此为止,紧接着用一种熟人打招呼的口吻,随意地说:“我的朋友,你现在是不是该把枪放下了?”
……
胡利下意识地想要放下枪,然而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观景平台处传来,打断了他的动作。
“如果我是你,我就不会放下枪,因为自由与你无关,等待你的只有死亡。”
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戏谑。
夜风掀起帷幔,露出了蒋祁的身影。他一手拄着伞,一手搭在栏杆上,闲适地欣赏着夜景。池田雄二蹲在他身边,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嘴里絮絮叨叨不知在说什么。
如果凑近听,就会发现他正在怀疑人生:“那家伙怎么那么变态,居然手撕合金栅栏……”
合金栅栏自然不是徒手能够扯断的,不过扯出一个能让人钻进来的间隙……好吧,即使如此,也不是一个正常人能做到的。
至少,不管是蒋祁还是池田雄二,都没见过那样的怪物。
然而,影子做到了。他不仅做到了,还凭借一条钩索,如同侠盗罗宾汉一般,将两人从下面的观景回廊送了上来。
……
蒋祁已经听了很久。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出言提醒胡利,非要说的话……
他将目光从虚假的夜空收回,转过身靠在护栏上,冲着胡利笑道:“你这家伙就像我的一位朋友,一样的愚蠢,但蠢得可爱。基于你给我的第一印象还不错,我要提醒你,你从一开始就被他们误导了。”
蒋祁笑着向蒋建勋脱帽行礼,动作做了一半,才意识到帽子早就被自己丢掉了。他耸了耸肩,不紧不慢地说道:“你们说了那么多,什么人口啊、历史啊、资源紧张啊……你们说需要一场战争,需要有人牺牲,但你们却一直在回避一件事——你们自己要不要牺牲?”
胡利一瞬间醍醐灌顶,只觉浑身上下冰冷彻骨。
是啊,如果一定要有人牺牲,他们会吗?
他们不会!
他们只会在高阁之上指点江山,挥斥方遒。
胡利握紧了手中的枪,蓦然想起池田英一的提醒:无论什么时候,都不要放弃手中的武器。
……
“哈哈哈,还真是一针见血的发言。”将军哈哈大笑,对蒋建勋说道,“真羡慕你,拥有如此出色的继承人。”
接着,他又对总督说道:“面对这位年轻人的质问,你的回答是什么?”
总督没有理他。他现在最后悔的就是没有早点把胡利处理掉。本来以为这个一腔热血但脑子不太好使的家伙会成为他手中又一把锋利的刀,现在看来,这个胖狐狸从头到尾都是个麻烦。如果再不做点什么,这把刀就要把他割喉了。
总督最终选择了更加单刀直入的方式。
他收起笑容,对胡利说道:“你不能杀我。如果你杀了我,那就不得不留下将军,否则就没人能够收拾残局。失控的军队和绝望的暴民会彻底把鱼翔号化作地狱。”
将军不怀好意地笑了笑,插话道:“老夫倒也不介意跟自由之翼展开更多交流。”
胡利丝毫不为所动。他咬牙切齿道:“这里已经是地狱了。再说,我为什么不能先杀了你,再杀了将军?”
总督急促地说道:“蒋先生不会坐视不理,你除了能够和我同归于尽,只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
胡利扣在扳机上的手指正在收紧。
总督惊慌失措地喊道:“你不能杀我,这里只有我知道将军的秘密!”
“对了!”他突然想起了什么,伸手指向星铃,嘶吼着。
“杀了那个女人!只要杀了她,将军的一切计划都会化作泡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