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蝴蝶夫人牵着李晨的手,从蝴蝶造型的复古车中走出时,夜莺大剧院的前广场彻底沸腾了。
很难用语言来形容蝴蝶夫人的出现带给人们多大震撼。非要说的话,夜莺大剧院,这座用三万吨雪花石和无数谎言堆砌而成的圣殿,此刻都在为之震颤。
有人在惊喜中忘乎所以,也有人等着看好戏。他们很想知道,蝴蝶夫人究竟会以怎样的方式,将挡在她前方的铃音碾成齑粉。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蝴蝶夫人在铃音面前停了下来,而后,她那位年轻英俊的男伴松开了她的手,牵起了铃音的手。
“晚上好,铃音小姐,很荣幸能够和你一同步入这座殿堂。可能的话,真想将你的长发盘起。”
英俊男人牵起铃音的手,轻吻她的手背。
“晚上好呀,英一先生!”
铃音踮起脚,双手环过男人的脖颈,用热烈的吻作为回应。
广场上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而后,在无数对眼睛的沉默注视下,男人一手牵着铃音,一手挽着蝴蝶夫人,优雅地走过红毯,登上鎏金阶梯,消失在剧院大门深处。
……
踏入剧院正厅,仰头可见一座巨大的雕塑倒悬于穹顶之上。
“这是鱼翔号启航前,由数百名艺术家联手创作的着名雕塑——《诸神黄昏》。”
蝴蝶夫人轻启朱唇,充满感慨地说道:“每次看到它,都不禁令人感慨人类磅礴的想象力。如果有一天能回到母星,我一定要好好看看,究竟是怎样神奇的星球,能够孕育出伟大的人类文明。”
李晨同样为之震撼。
震撼之余,他注意到,奥丁的独眼被巨大的空洞取代,雷神之锤上溅满油彩,光明之神的宝船日灵舡则笼罩着暧昧的粉色荧光。
注意到他的疑惑,蝴蝶夫人说道:“雕像最初位于广场上,后来遭人破坏。大剧院重建的时候,就把它挪了进来。”
以巨型雕塑为圆心,九层镀金包厢如同蜂巢般镶嵌在环绕大厅的弧形墙面上,每个包厢外沿都悬浮着纹章投影。这是夜莺大剧院有别于传统剧院的地方。它没有传统意义上的坐席,取而代之的是环绕大厅的包厢。
整座大厅既是舞台,又是荧幕,包厢中的人们端坐垂视,如同神明俯瞰人间。
……
随着李晨三人的到来,大厅的菱形格子地板逐渐脱离地面悬浮起来。
分裂、汇聚、重组、一分为二。
如狂风卷起的落叶,地砖飞舞着,组成两条盘旋而上的阶梯。
“小心迷路。”
李晨轻吻铃音的额头,而后踏上其中一条阶梯。每一级阶梯随着他的脚步落下而依次亮起,如同指引迷路之人的灯火。
……
某处包厢中,池田雄二阴鸷地注视着拾阶而上的男人,咬牙切齿道——
“英一!”
此时此刻,明明是他在俯视对方,却有种被对方踩在脚底的错觉。
“老家伙真是废物,当年怎么没有弄死你!”
池田雄二不愿再看,他清楚池田英一选择如此高调的登场方式,就是为了向所有人宣告——他才是池田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
他感觉窒息,走出包厢后门,来到观景回廊。
是的,进入包厢当然不止一条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爱出风头,为了保护这些人的隐私,从剧院侧门乘坐电梯,可以直达包厢所在的回廊。
回廊中没什么人,此时此刻,估计大部分人的视线都被蝴蝶夫人俘虏了。
蒋祁双臂搭在雕花护栏上,目光深邃地眺望着广场上的人浪。
听到开门的声音,他回过头,笑着说道:“雄二先生,很高兴见到你安然无恙。”
晦气!
池田雄二没想到刚出门就碰上了让他颜面扫地的蒋祁。他一度想要折返回包厢,但那样显得他怕了对方。经过短暂的心理斗争,他没有离开,而是径直走到护栏前,像蒋祁之前所做的那样,双臂搭在护栏上,向着远方眺望。
池田雄二不搭理蒋祁,蒋祁却不识时务地主动靠近。
他点上一支烟,吸了一口,问道:“雄二先生是在为未来感到迷惘?”
池田雄二挥手,想要赶走令他厌恶的廉价烟草味。
蒋祁还在继续:“年轻人怎么能因为一时的不如意就一蹶不振呢?”
池田雄二忍不住了,他扭过头,没好气地问道:“你哪只眼觉得本少不如意?”
“难道不是吗?心爱的女人被人抢走了,不爱的女人也被抢走了,心心念念的家主之位,如今也在离你而去。如果我是你,真恨不得纵身一跃——”
说真的,池田雄二的心中还真生出了纵身一跃的念头。
啪!
蒋祁的手掌拍在池田雄二的肩头。
“醒醒吧,你就是个怂包,连纵身一跃的勇气都没有。”
怒火涌上了池田雄二的心头,但他的表情却变得异常平静。
“你等在我门口,就是为了来嘲讽我?”
“纯属巧合而已。”
蒋祁夹着烟的手向身后扬了扬:“我就在你隔壁。”
池田雄二笑了起来。
“呵呵,同是天涯沦落人,你不是也被她拒绝了?”
“那你可猜错了,我对那个女人不感兴趣,只是热衷于挑战罢了。”
“然后呢?”
“我知难而退了。”
一番没头脑的对话下来,两人突然对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池田雄二笑到眼泪都掉下来了。他揉了揉眼睛,爽朗道:“我发现你这个乡巴佬还挺有趣。”
他叹了口气,重新眺望远方。
“我不如你,我的命运都是安排好的。即使再难,我也只能硬着头皮走下去,连知难而退的权利都没有。说实话,我连那个老鸨的什么姨妈巾都不如——妈的,那个女人的嘴皮子还真不赖!”
池田雄二骂骂咧咧的,显得很是沮丧。
“退一步海阔天空……算了,不说这些,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蒋祁将烟头捻在鎏金护栏上,留下一个醒目的黑印。
“有个人,他是将军的儿子。将军也是将军的儿子,祖祖辈辈都是,但他不想做将军,他想做统帅。很可惜,他努力过,也失败了,因为他只是一枚齿轮。如果每一枚齿轮都有自己的想法,机械就没法正常运转了。你说他可不可怜?”
“可怜。”
“更可怜的是,他自己做不到,却希望儿子可以做到。他周密的安排好一切,何时立功,何时受赏,他为他搭建了梦幻般的阶梯,仿佛只要走上去,就能登上巅峰。”
“然后呢?”
“他儿子并不喜欢这样的命运,不断挣扎,不断反叛,然而就连反叛恐怕都是他安排好的。”
“你不喜欢站在巅峰的感觉?”
“不,我只是不喜欢走别人铺好的路。”
蒋祁张开双臂,仿佛要拥抱天空。
“我想要的,我会亲手拿到。”
他的声音如同诗朗诵般,激情咏叹道:“想想吧,当你拥有了整片天空,别人却说你只是坐享其成,那样的天空未免太过波澜不惊了!”
池田雄二提醒道:“那只是片虚假的天空,雨都不会下。”
“那就让暴风雨来得激烈些吧!”
蒋祁说完,摘下礼帽,潇洒地扔下楼,而后微笑着看向池田雄二。
池田雄二也在微笑,他没有说话,而是伸出了手。
两只手就这样牢牢地握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