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秦道士没有将孟妤定为冲喜的人,只怕现在的她已挂牌接客。
周澹容更是不敢想她会受到何种折辱。
“红袖楼背靠大官,萧郎,只怕并非你能轻易……”孟妤开口提醒道。
“放心,我自有分寸。”周澹容柔声说道。
他握着孟妤的小手,指腹轻轻摩挲着她的手背。
烛火燃烧时发出轻微的响动,暖色的人影在窗纸纱绸上映出清晰的轮廓。
孟妤本还以为周澹容会问她许多关于红袖楼的过往,可身前的男子却沉默了下去。
而偏偏,他抚摸她手背的动作又让孟妤觉得有些熟悉。
从前她伤心难过时,也个人会这样哄她。
“萧郎可是觉得妤儿命苦?”孟妤微微俯身,抽出一只小手轻轻覆在了周澹容的后颈上,“我怎么感觉萧郎有几分不开心呢?”
“我只是在想……我怎么没有早点到这儿宿松县?”周澹容抬起头说道。
不,他其实更想说的是——为何宋炅说她与魏婆婆死了的时候,他没去亲眼认她的尸体呢?
孟妤听了这话,喉咙溢出一声轻笑。
她这并非是因为欢喜,而只是觉得这是萧融哄她的甜言蜜语。
于是孟妤也乐得配他演下去。
“萧郎,许是相逢都有定数的,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行。”
“而且就算半年前你来了红袖楼也不可能遇见我,因为那时候的我性子倔,逃跑过一次后桂姐便将我拴在了柴房之中一月之久。”
“你来了,也只会看到个蓬头垢面、见人就咬的叫花子。”
“根本不会看到如今这样的孟妤,更不会与我相遇。”
“但今生,却刚刚好。”
“我身无长物,唯有几分美色,一颗真心。”
“便也只能拿这些同萧郎换个庇护和盼头。”
“萧郎……可会嫌弃这样的妤儿?”
孟妤的嗓音娇柔,谈起在红袖楼的不堪,她带着几分调侃揶揄过去。
可最后一句话又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些许卑微与怯懦。
这样的语气最容易激发男子的保护欲,让人听了只想将眼前清怜柔弱的女子搂在怀中好生心疼一番。
可周澹容却说道:
“嫌弃……我怎么可能嫌弃你?”
“分明是我无能,没先你一步找到你。”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妤儿。”
“一切都是我的错。”
周澹容每每想到孟妤在红袖楼遭受的一切便心如刀绞。
她被当做生了癔症的疯子惩治,被当做不听话的贱狗驯打,被当做冲喜的妾室葬命。
他们把她的自尊和骄傲一寸寸碾碎,让她连自己的身世提都不敢提及。
换做旁的女子,只怕早就想一头撞死在墙上,了却此生了吧?
但她却没有。
周澹容紧锁的眉头不曾有一刻展开,他抬头看着孟妤的双眸,眼底是化不开的阴霾之色。
“许是相逢都是有定数的。”
是啊,人各有命,命不可违。
可是在他们相逢前的千千万万个时刻里,他都随时可能彻底失去她。
在这一个定数里,藏着无数个周澹容不敢深想的结局。
孟妤一愣,没想到周澹容会这样安慰她。
你已经做的够好了……
孟妤放在周澹容后脖颈的手缓缓选成拳头,鼻尖涌上阵阵酸意。
她仰起头将这猛然激起的泪意悉数憋回去。
不够,还不够。
死里逃生,怎么能只够这样呢?
她要治好眼睛,她要回到京城,她要查出杀她的凶手,她要父亲团聚。
孟妤松开紧握着的拳头,带着颤意的指尖故作镇定地轻抚着周澹容脖颈侧的青筋脉络说道:“那萧郎今夜可愿意留下来陪我吗?”
“今日的妤儿什么都不要,只想萧郎能留在我身边……有萧郎陪我,我才能不怕这长夜漫漫。”
“好。”
出乎孟妤意料的是,周澹容这次干脆地给了她回答。
——
另一边,刚回到春华院的赵菀晴洗漱之时,满脑子想的还是孟妤与她呛声的画面。
铜盆中的温水清澈见底,亦映出了赵菀晴的脸。
只是那温婉漂亮的面容上眉头紧锁,且脸色越来越难看。
“去查查这个孟姨娘。”赵菀晴将洗净的手从水中抬起,接过盼儿递来的帕子一边擦手一边说道。
“小姐,您怎么关注起这孟姨娘来了?左右不过一个瞎子,能掀出什么风浪来?”盼儿诧异道。
“是啊,一个冲喜的瞎子在这萧府不应该对我恭恭敬敬、唯唯诺诺吗?可你看她今日,可有半分怕我或是讨好我的样子?”赵菀晴问道,“而且叔父病重成那个样子,这孟姨娘要换院子这么大的事,你说表哥会不知道吗?”
盼儿恍然大悟道:“小姐您这是怕这孟姨娘是个不安分的主?怕她存着勾引三公子的心思?”
“你今日见三公子觉得如何?”赵菀晴问道。
“回小姐的话,奴婢从前觉得这三公子断断是配不上您的。可如今这人不痴傻了后变化也太大了,旁的不说,光是容貌气度都瞧着不凡,哪能和先前的三公子联系到一起去?”盼儿说道,“小姐可是决定要嫁给三公子了?”
“除了他,还有谁会是更好的选择?”赵菀晴说道,“只是我怕有人会捷足先登啊……”
赵菀晴这次来,就是做了两手准备。
若是萧融真的已不再痴傻,且还像传闻中说的那般有几分真本事,那她定要在萧员外死之前嫁给他。
不再痴傻的“萧融”再加上萧家的权势财富,已是赵菀晴能嫁的最好人选。
但若是萧融还是个肥头大耳的草包废物,她定会想尽办法退婚。
好在如今的萧融是前者。
可婚事有了决断,
这萧府又冒出来了个孟妤。
尽管这孟妤是个瞎子,但要怪就怪她生的太过好看,又这般不懂收敛,她怎敢不防?
赵菀晴将用过的帕子扔回铜盆之中,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冷漠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