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大街上,因为晋王、雍王的到来,其他各个府邸反应各不相同。
雍王府很热闹,所有在东都的王侯世家,都有安排人过来送礼,并且都下了帖子,初四的宴会帖子收了不下四五十张,叶落河亲自在门口迎接,只是说自家王爷长途劳顿,必定改日亲自登门拜谢,但是礼物一并收了。
晚上萧思钰问是否要去回礼,叶落河摇摇头,直言尽管收,但是一个礼都不必回送,而且送来的宴会帖子也不必理会,过年的这几日,就出去吃喝玩乐,其他事情一概不理。
晋王府以前就很冷清,拓跋宏回来后,这门前依然冷清,晋王离京的时候不过十二岁,在朝中根本没有什么认识的人,如今回京听闻陛下冷遇,既没有马上赏赐,又没有召见,大家自然也都认为恐怕这晋王在东都待不久,自然也就用不着结交,故而没人登门下帖、送礼。至于曾经的北燕旧臣,一个个避嫌都来不及,那里会在此时登门。
拓跋宏干脆下令关了府门,连过年装饰都不布置了,还是那么冷清。
不过此刻的齐王府中,齐王的几位舍人与齐王到因为这事发生了一些分歧,齐王想要过去晋王府看自己久未见面的三弟,然而几位齐王谋臣都反对,因为过完年马上就要太子册封,此时在陛下没有表态的情况下去见晋王,落在陛下那里,不知道会有什么反应,齐王本来想直接去,但是窦相也托人来劝阻,故而齐王只能作罢。
李存孝、罗克敌因为入京之前拓跋宏安排,不让他们二人在王府居住,让他们进京后先去兵部挂名,然后将一千浮屠铁骑交上去,再自行找地方先住下,待初九兵部开门,再去兵部武选司定新的职司,反正路子提前铺好了,只有一个前提,从进京这一刻开始,再也不能与晋王府有任何联系。
永琳在进京之前就换回了孝服,而且拓跋宏也提前跟她说了京中的情况,若是陛下赐婚福王,就以守孝的名义先拖延一年,之后他会想办法,两人在之后也可以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故而进京的时候,两人表现的毫无交集,而永琳在景秀阁中也每日为父祷告。
窦相府中,因为窦婉儿的关系,今年也没有做什么布置,一应京中官员的礼单拜帖,窦府全部回了,少见的闭门谢客。
不过信国公府一反常态,为了庆祝陛下的赏赐,居然在准备宴会,但是奇怪的是朝中文武勋贵一应没有请,只是请了数百老卒,都是曾经跟随独孤文钦征战数十年的老者,据说独孤文钦想要办个挂袍仪式,正式宣布就此封刀了。
福王从来不与京中官员有任何联系,故而京中文武勋贵基本也从不与福王交往,初一陛下恩准,纯妃带着七皇子拓跋康、小公主拓跋伊琪来福王府过一日团聚,初三再回宫去。
皇后与皇帝循例每年初一到初八是同住在泰安殿的,这是皇帝皇后成婚时的主殿,其他嫔妃和皇子皇孙需要来泰安殿参拜,不过如今宸贵妃出家、纯妃恩旨去了福王府,齐王和太孙受罚在府中,所以今年的泰安殿有些冷清,皇后对晋王回京的事情已经知晓,但是对于陛下的安排,也没有多说什么。
整个东都中好像没人对晋王回京有什么反应,就像十年前他从东都中离开一样。
然而那天夜里,有人敲响了晋王府的大门。
一辆普通的马车停在了晋王府前,马车上没有打灯笼,只有一个车夫跟随,待车停下,一个穿着便服的白胖年轻人从车上下来,自己来到了关闭的晋王府门前,叩响了王府的大门。
片刻后,门打开,王府的一个门客出来询问。
年轻递出一份帖子:“告诉你们家晋王,就说他的弟弟前来探望他。”
门客不过一抬头,仔细一看,连忙跪下:“小人不知福王殿下驾到,罪该万死,奴才这就安排打开中门,请王爷入府。”
年轻人连忙开口:“不必了,今日本王不是以福王的身份来的,而是以你们主子的六弟身份来看望自己的哥哥,你进去通传一声,若三哥想见本王,本王就进府,若三哥不方便,本王就改日再来。”
门客起来,连忙拿着帖子跑了进去,稍后片刻就出来,也没有打开中门,只是微微开了门,让人迎了福王拓跋安进了晋王府。
因为晋王府久没有人气,故而府内装饰过于素朴,待门客将晋王带到内院,只见已经换上一身白色素衣的拓跋宏已经站在书房外等候了。
在拓跋宏眼前的那个人已经长成了一个白胖高大,笑起来有三个下巴,咪咪着双眼很有喜感的年轻人,十年前,曾经有一个小胖子追过他的马车。
“三哥,我跟父王说,跟你一起去戍边可好?”
“安弟,回去吧,你这么胖,战马驮不动你。”
“三哥,你保重啊,你成为大将军,然后活着回来。”
“好,我不在的时候,你要坚强,不能让任何人欺负你。”
“三哥,你一定要回来,一定要回来呀....”
“安弟,你也要成为天下最有钱的王爷.....”
“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
拓跋宏笑着摇摇头:“我的安弟啊,你怎么还是那么胖啊!”
拓跋安摸摸自己的肚子,又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一脸无奈的摇摇头:“三哥,我喜欢吃呀,瘦不下来。”
说罢快步走上前来,一把抱住拓跋宏:“三哥,我好想你啊。”
拓跋宏任由老六抱着,低头用手摸着他的头:“六弟,三哥不在,可有人欺负你?”
这下拓跋安哭的更厉害了:“三哥,我现在也是王了,我也是王爷了,没人欺负我了。我可以保护母妃、七弟和小妹了。”
拓跋安哭的止不住,拓跋宏只能轻轻拍这他的背。
待拓跋安情绪稍安,拓跋宏将他带入书房,自己亲自给他煮茶,两人慢慢说起这些年的经历,唏嘘不已。
“三哥,父皇想给我赐婚,但是我没有答应...”
寒暄过后,拓跋安将前日天庆阁中自己与父皇的争执一事原原本本说给了自己的三哥。
拓跋宏听完,问道:“为什么不答应,这门婚事对你来说,绝对是最好的安排。”
拓跋安回答:“三哥,你知道我追求的是什么,父皇想给我一道附身符,但是我不需要,你也知道无论发生什么,我最终都会站在你这边的,弟知道三哥如今的处境,三哥你若娶了那永琳公主,可保三哥安稳。”
拓跋安直接说了出来,拓跋宏有些惊讶,马上不让拓跋安继续说下去:“三哥不会在东都久留,估计很快父皇会命我返回封地,日后估计也和之前一样,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回京了,至于永琳公主,三哥谢谢你,三哥也不瞒你,她确实对我有意,我也答应她,若到了东都会先父皇求赐婚,不过并非为了求安稳,只是一个承诺,这样对大家都好。”
拓跋安又说道:“三哥,你懂我就行,不过有一件事情我必须告诉你,过去几年四哥总是安排人偷偷来我登州采购生铁、铜、锡等物资,虽然都是假冒商户的名义,但是我查了他们的跟脚,都是四哥的人,我安排了人去查了,四哥在荆州周围的一些偏僻之地建了兵器场和铸币场,所以我才跟父皇上奏,废旧钱铸新币,四哥这样做可能是...”
拓跋宏一听眉头紧锁,连忙打断拓跋安说话:“六弟,你怎么能卷入这样的事情,这事情超出你的控制,此时你马上终止,切记不可说与他人听。”
拓跋安连忙解释:“三哥,这事没人知道,我接了父皇铸造新币的旨意,就在登州下了命令,禁止一切生铁、铜、锡等战略物资外流,连矿石都不允许对外出售,就是防着四哥那边怀疑,另外我偷偷安排人将有人私铸钱的事情捅给了窦相那边,估计过了年,这事就会报到父皇那边了,没人知道这事是我安排。”
拓跋宏还是不太安心:“六弟,你我其实都一直避开朝堂之争,之前大哥在,我们心里都安心,但是三年前大哥突然病逝,这事总归事出蹊跷,这些年我也在查,始终没有什么眉目,如今二哥做太子,我唯一担心的就是二哥压不住朝中旧勋势力,且二哥军中势力薄弱,父皇在还能压住,若父皇不在了,恐怕会横生枝节啊。”
拓跋安连忙说:“所以三哥,你不能置身事外,你还记得我们曾经偷偷进入父皇的书房看到的那份东西吗?上面记载的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了。”
拓跋宏点点头:“绝对不会发生的,而且我也不会看到父皇为了保二哥,而作出那些在他看来不得不做的事情,这次我去梁朝,梁朝绝非没有一战之力,而是因为内部的一些问题才暂时跟我们议和,若真的我朝内乱,不出十年,梁朝必定来攻,如果到时候我北朝名将尽丧,甚至连我都不在了,魏国危已。”
拓跋安拱手行礼:“三哥,为了魏国,为了父皇、为了保全我们兄弟,请三哥不要再避了,今日父皇晾着三哥,朝中所有人视三哥与无物,难道真的要等父皇下决心处置了三哥吗?如今那些支持二哥的汉大臣们,巴不得父皇处置了三哥呢,而朝中那些想要保住自己富贵的勋贵,他们不会悔改的,他们只想在大魏的身体上吸取民脂民膏,压榨百姓,他们怎么可能会拥护二哥和窦相改革,若矛盾到了不可调和那天,社稷危以啊。”
拓跋宏有些无奈道:“六弟,朝中没人记得还有我这个晋王,所以我有办法自保的,倒是你今日来晋王府,不怕落在父皇眼中吗?”
拓跋安摇摇头:“朝中任何人来见你,父皇都会怀疑,唯独我不会,弟跟三哥一样,在朝中没有跟脚,也就不怕被人抓了把柄,三哥,弟在这些年往京中运了不少东西,但是也在京中周边藏了不少东西,如果三哥要用,尽数拿去,弟只有一个请求,真到了不可收拾的时候,饶了四哥。”
拓跋宏自己也不是很确定,但是还是宽慰道:“不会有那一天的,你也早些回去吧,你刚才入府,估计都有人盯着呢。”
说完从书案上拿出一个盒子交给拓跋安:“你明日进宫见父皇的时候,将这个东西交给父皇,就算我给父皇的一份礼物了。”
拓跋安好奇问一句:“这里面是什么?”
拓跋宏也不隐瞒:“这里是我这次去南朝做的一些笔记,还有绘制的一些图,或许未来父皇和二哥用的上。”
拓跋安应了下来,拓跋宏一直送其出了府,目送马车离去。
入夜,张禄将此事报给定帝,定帝只回答了三个字:“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