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泉醒来时正在一辆马车上,哑妇见她醒了,连忙扶她起来喂了水。
“这是……去哪?”她迷迷瞪瞪地打量着车厢,除了那扇车门,两侧的窗户都被封死了。
她想起高怀渊的那些诛心之言,五指倏然攥紧了身下地毯,被哑妇紧按心口,手势翻飞,大概是让她别激动的意思。
可怜她一世错付半生骗局,到头来还落得个禁脔的下场。
她又灌了几口茶水,堪堪冷静下来,细思自己当前的处境。
空气中残存着一丝寒凉,她揣测道:“现在是二月?”
哑妇不知她想问什么,只是摇头。
“那便是三月了。”
哑妇凝滞片刻,还是摇头。
萧泉笑了一声,拍了拍她落在几案上的手:“你放心,我不会再让他伤害我身边任何人了。”
哑妇似乎有些动容,很快偏过头去,厢内一时只剩行车声。
下车时马车已被引到内院,她连这是哪条街巷都不知道。
除了哑妇,一同送他们来的还有两个车夫,院内有两个年纪不大、木着脸的丫鬟。
四进四出的古朴院子,不是一般人家能随意住进的。
萧泉被哑妇扶进厅中,一个丫鬟将备好的饭菜呈上来,另一个则是端了茶盏送到两位车夫面前,恭敬道:“两位大哥请喝茶。”
“姑娘客气了,多谢。”
萧泉用余光打量他们,手里的碗筷不停,眸光暗敛。
用完膳后,她在院中稍走了几步,除了四进四出的合院,后头还有一个用来停车牵马的槽棚。
两个车夫并未离开,相反,他们守在后棚,正百无聊赖地说些玩笑话。
见到她来,神色一肃,却也没有什么尊敬神色,淡淡道:“姑娘怎么来此?”
他们的神色更令她确定了心中猜想,离宫那场大火宣告了五皇子身死,他自是不能再用高怀渊之名行动。
改头换面,去姓换名,都是金蝉脱壳的手段。
在京中能有此荣华富贵,如果她是高怀渊,那最直接的办法就是找一个握权宫中的主子,替他出谋划策,徐徐图之。
而丫鬟和车夫是两拨人,那份陌生还来自于忌惮。
高怀渊是个脏心烂肺之人,在治国理政上却比当今晋帝更有建树,他不是一个好丈夫,但是一个好皇帝。
以他的手腕想要扶持一个傀儡,真是再简单不过了。
可人心之变,怎能机关算尽?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萧泉抬手遮了遮明媚阳光,长吁短叹道:“我是来问问你们,我家公子什么时候带我离京?”
两人神色一凛,她浑不在意道:“说是过几天,也可能是我记错了,过一阵子?他整日在外繁忙,劳你们帮我问问,我好准备一番,不至太过匆忙。”
“不知道公子说是要去哪呢?”两人对视一眼,其中一个高个儿问道。
她警惕地扫视他们,把玩着垂在肩上的发丝,露出小女儿的忸怩:“金屋藏娇,自然是要带我离开这是非之地,你们不是他的下属吗?怎么连这个也不知道?”
高个儿干笑几声,欲盖弥彰道:“我们两个是新来的,很多事情不甚清楚,姑娘莫怪。”
“罢了罢了,”她不耐烦地摆了摆手,“你们记得帮我问问啊。”
两人拱手称是,在她走后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牵马从后门出去了。
萧泉躲在拱门后,听马蹄声远去,又大摇大摆地回到房中,对着一个丫鬟道:“我想吃素芳斋的流心酥和虾饼,你去帮我买点回来,都要甜口的。”
丫鬟为难道:“这……姑娘……”
“干什么,他让你们饿着我了?”萧泉蛮横道:“我可没钱,你回头自己跟他要工钱去,得罪了我,有你们好果子吃!”
那丫鬟瑟缩着身子,喏喏应了。
剩下的那个被她怒目一瞪,将院中擦拭得更加勤快。
哑妇坐在厅中穿针,来到这里有了别人看顾,她显然放松不少。
“我去睡一会儿,晚上再喝药。”
哑妇点点头,目送着她进了门。
主卧里生活用具一应俱全,床帐上用金线绣了缤纷落英,连梳妆台上的妆奁都是新打好的。
他挖了她的心,却肯在细枝末节上下功夫。
萧泉垂目拨开妆奁上的扣褡,“啪嗒”一声,妆盒应声而开。
内部做得精巧,珠光宝气自不必说,盒盖之上还刻着一只栖竹之凤,在向她暗喻当年。
“从来都断了腿,”她轻抚着那只翩翩若飞的凤凰,“怎么能算是九天之凤呢。”
她将盒内的钗环尽数取出,用布包包好掩在后腰上,支开另一边的窗户,洒扫的丫鬟已经转到了院前。
萧泉翻出窗去,贴着墙根往后棚移动。
在剩下的那个看守询问之前,她颐指气使道:“你,就你,跟我出门一趟。”
“出门?”剩下的那个矮个儿不如高个儿机敏,不确定道:“姑娘要出门干什么?”
“自然是要逛街了,你看我身上穿的都是什么过时的款式!我要去成衣店看看当下时兴的款式,”她二话不说拽着人就从后门走,“快点,有好几家我都想逛呢。”
“哎哎哎姑娘姑娘!”他当然看不出什么时兴不时兴的,只是这要出门,多少有点……
“你要买什么,吩咐丫鬟们去就好了,别亲自跑一趟了吧?”
她蓦然沉下脸,“你到底是谁的人?!”
矮个儿大吃一惊,慌乱道:“这、这我……”
“公子对我有多重视多疼爱,你不会看不到吧?”她双手扩散开去:“这个大个院子都是我一个人的,我想出门你居然还拦着我?当心我告你的黑状!”
矮个儿面露难色,摇头不语。
萧泉放缓了声色,又作回弱不禁风的模样:“再说了,有你跟着我,能有什么危险?”
矮个儿见她细瘦伶仃,不过是个年纪不大爱逛爱玩的小姑娘,那位爷估计就是看上这副皮囊,才玩起了金屋藏娇。
“好吧,小人随你去。”
萧泉高兴地一点头,跳着步子与她出了后院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