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大唐律例,天黑之前,两京各坊大门都要关闭。凶手既然选择在晚上行凶,必然要在坊门关闭之前进入坊中。
只要严加盘查,应该可以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司录参军、士曹参军、户曹参军,你三人各率50名衙役,以嘉会坊、和平坊、永兴坊为核心,在方圆二里之内细细筛查,尤其要重点排查客栈、寺庙、道观等场所。”
三位参军闻令,起身领了令箭。
“法曹参军,你带上20名衙役,随本府再探凶案现场。”
众人鱼贯离开京兆府衙,各行其是。
李浚一行骑马来到凶案发生的宅子。
这座宅子坐落于嘉会坊西北隅,与斜对面的待贤坊隔街相望,正是嘉会坊最偏僻的地方。
李浚与法曹参军邓仕通及一众衙役匆匆赶来时,地保正带人在收敛尸体,地上的血迹还没清理干净。
地保等人正要磕头见礼,李浚摆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
宅院已经非常老旧,采光条件不好,地面阴暗处有些潮湿。走进院子时,李浚明显感觉到有一股霉味。
问过地保才知道,这一家子是外地来的商贩,租住在这宅子之中。时间也不长,才五六个月的样子,跟坊里的很多人都不认识。
李浚让众衙役仔细搜寻院子里的每一个角落,不要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邓仕通指着地上的血迹说:“大人,您看这地上血迹的形状,血液喷溅呈散射状,但范围相对集中,这说明凶手所用的凶器特别锋利,而且出手又快又准,受害者根本来不及反抗就被杀了。”
李浚点点头,回应道:“本府也注意到了。从现场情况来看,凶手作案之时特别冷静,动作麻利,一点都不拖泥带水。你再瞅瞅这屋里的东西,除了桌椅被挪动了些,其他都在原来的地方没有动过。”
说着,他走到墙边,仔细查看墙上溅落的几点血迹,“这墙上的血迹位置比较高,应该是凶手挥刀时甩上去的,可见凶手行凶时动作幅度不小,力气也很大,一般人没有这样的本事。”
邓仕通接着说道:“大人,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从那些会武功或者有江湖背景的人入手进行排查?”
李浚摇摇头:“现在下结论为时尚早。还要从多方面进行查探,比如这家人的人际关系、平时的往来情况,还有就是,最近有没有异常的事情发生,这些都要搞清楚。”
李浚停下脚步,自言自语道:“这宅子虽然偏,但周围都有民宅,凶手怎么能做到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他走到窗前,仔细查看窗棂,“这窗户没有破损撬痕,凶手要不就是从正门进来的,要不就是对这宅子特别熟悉,知道从哪儿可以悄悄潜进来。”
邓仕通想了想,说:“大人,会不会是熟人作案?或者有内应……”
李浚看了看邓仕通,说道:“不排除有这种可能。你去问问地保和邻居,看看有没有可疑之人出现过。”
从地上的血迹来看,十三口人当时都聚集在大厅,因为其他房内都没有血迹。
李浚已经问过随行的仵作,根据血迹凝固的状态来看,凶手应该是在三更以后动手的。
三更半夜,一家人都聚集在大厅中不睡觉,这又是为何呢?
正当李浚百思不得其解时,一名衙役带着一个小老头走了过来。
“大人,刚刚这个老头说,他昨晚三更时分起夜,隐约看见有几个黑影朝着这宅子走来。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没有声张,如今出了这等大事,才觉得不妥。”衙役禀报道。
李浚目光一凛,盯着那小老头问道:“你可看清那些黑影的模样?衣着打扮有无特别之处?”
小老头颤颤巍巍地回答:“大人,老汉年纪大了,眼神不好,又是晚上,只瞧见几个黑影,其他什么都没有看到。”
李浚示意衙役带小老头离开。他来到后院时,发现一处角落的草丛有被踩踏过的痕迹。他明白了,原来那些杀手就是从后院侧墙翻进来的。
“你们几个,在这附近仔细找找,看能否发现些什么。”李浚对衙役们吩咐道。
衙役们散开搜寻,不多时,一名衙役喊道:“大人,这里有一块布片,像是从衣服上扯下来的。”
李浚接过布片,仔细端详,只见这布片十分柔软,像是湖丝制作而成。
寻常百姓,一般都穿不起湖丝制作的衣服。在长安城中,穿湖丝衣服的,无非就是王公贵族和巨商大富。
由此可以推断,这些杀手不是来自商队,就只能来自官宦之家。
这时,邓仕通来报:“大人,方才听地保说,这宅子里来过几批商人。听口音,不像是关中人,有点像幽州一带的口音。”
幽州?这不是安禄山的老巢吗?这么说起来,这些商人一定跟安禄山叛军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快,将地保带过来!”李浚命令道。
不多时,一名衙役带着地保快步走过来。
“小的见过府尹大人。”地保赶紧磕头。
“你且起来。本府问你,操幽州口音的商人最后一次进入宅子是什么时候?”李浚问道。
“回府尹大人的话,是六月二十三日未时前后。”地保回道。
李浚心头一惊,那是圣上西巡的当天。
“后来没再来过?”
“是的。这些商人进入本坊,小的都有记录。”
“这户人家是什么口音?”
“好像是东都那边的口音。”
“你确定吗?”
“小的确定,小的有亲戚在东都,他们就是这样的口音。”
李浚摆摆手,让地保自行离去。
他的脑海里不停地跳动着几个关键的时间点。
这家商户来到长安时,正是东都洛阳失陷之际。
操幽州口音的商人最后一次进入这宅子时,正是圣上西巡之日。
和平坊、永兴坊下毒案发生时,正是太子回城的当晚。
而灭门案则发生在初步锁定嫌疑目标的当晚。
这难道是巧合吗?
他觉得,世界上根本没有所谓的巧合。所有看似巧合的事情,背后都有着必然的联系。
此时,一个推论在他脑海中逐渐形成,这就是一桩杀人灭口的案件!